关灯
护眼
字体:

魔 王(114)

在施新月往家里搬运白菜之时,金玉郎也已经到了陆府。

接他出院的是陆健儿,陆健儿今天偶然得知金玉郎入了医院,正好又是闲来无事,所以就溜达过去看了看他。金玉郎正在医院里死去活来——是精神上的死去活来,因为没有事做,没有酒喝,他简直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并且因为头脑清醒,总忍不住要回忆往事,悔恨像火一样,开始裹着他烧灼。

医生不许他出院,于是陆健儿到来之时,他已经开始筹划着自己逃。忽然见了陆健儿,他像见了救星一样,一把抓住陆健儿,他逼着对方给自己办理出院手续。陆健儿莫名其妙:“你都胃出血了,还不好好的养着?你急着回家干什么?家里有人?”

“不是。”他说:“我在这里住得难受,要养我可以回家养,我在家里舒服些。”

“你家里要什么没什么,这医院里至少暖和。”

“我不怕冷,我就是想回家。”

“那你到我家里住几天?”

金玉郎当即点了头:“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健儿抵挡不住金玉郎的恳求,只好给他办了出院的手续,把他重新接回了自家的客房。他对陆健儿的地盘实在是太熟悉了,陆健儿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自力更生的找到了酒。

几大口酒进了肚,他松弛下来,整个人和世界又有了隔膜,悔恨的情绪也渐渐消失了。靠着客房的床头半躺半坐,他对着前方虚空眨了眨眼睛,然后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陆健儿在一旁坐了,冷眼看他:“借酒消愁?”

他不看陆健儿,只点点头。

“还想你那位太太呢?”

他依然是点头。

“是不是恨透我了?”

金玉郎迟钝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向着前方,哼了一声。

这个回复令陆健儿非常不满意。

他有很多的朋友,真朋友,假朋友,加起来无以计数,但金玉郎在其中是个异类。他现在说不上自己和金玉郎的关系是好是坏——说好,金玉郎张牙舞爪的和他打过架;说坏,可金玉郎又理直气壮的跑来了他家里养病。

周围没人敢对他这么撒野,金玉郎算是独一份,而之所以能成为独一份,还是源于他对金玉郎的纵容。

有的时候,他确实会当金玉郎是弟弟。

他不缺弟弟,自己家里就有好几个,然而对待那几个亲弟弟,他一直是严阵以待。他们都是他潜在的竞争对手,虽然父亲如今是极其的信任他,他几乎已经成了陆家的家长。可正因为是成了家长,他越发的不能给弟弟妹妹们好脸色,他需要他们怕他,他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非得把他们全吓唬老实了,才能镇住这个家。

但他不用吓唬金玉郎,金玉郎和他没有竞争关系,金玉郎起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成天就只是玩,无忧无虑的玩。

当然,后来他也反应过来,对于金玉郎来讲,他除了玩伴的身份之外,还兼做保镖,毕竟金玉郎单凭自己,是谁也打不过。

也就是说,在他们还都是大孩子的时候,金玉郎就开始利用他了。

利用他打架,利用他报仇,利用得理直气壮自然而然,他都把他的小把戏看穿了,他还不知耻,还不羞愧,还那么自然。

陆健儿觉得这金玉郎简直就是一道人间奇观,而他有时候很想和这小子继续做好朋友,有时候——比如此刻——又很想一脚把他踢出去。这小子是带有危险性的,要踢就得一脚把他踢死,可陆健儿下不了这个狠心。

一把夺过金玉郎手里的酒瓶,他忽然不耐烦起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金玉郎摇摇头:“没出息。要出息干什么?没用,不要。”

“你才多大,难道为了个娘们儿就不活了?”

“没说不活。”

“那你还不给我振作起来?”

“振作起来干什么?没意思。”

“不听我的话了?”

这句话让金玉郎扭头望向了他,在微醺的醉意之中,金玉郎,因为实在是感觉陆健儿这话太可笑,于是忍不住真笑了。

“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他问陆健儿:“你看我听过谁的话?我连段人凤的话都不听,我会听你的?笑话!”

然后他躺了下去,扯起被子给自己盖了上,同时嘀嘀咕咕:“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他光想着自己“没意思”了,而且把脑袋藏进了被窝里,就没意识到陆健儿在床边正襟危坐,正虎视眈眈的瞪着他。

第93章 话不投机

陆健儿感觉金玉郎是特别的可恨。

不是仇敌式的可恨,真要是仇敌反倒好了,陆健儿御敌有术,可以立刻想出一万个法子整治他。然而他那一万个法子都不便对着金玉郎施展,因为没有理由。金玉郎——起码在近期——没触过他的逆鳞,虽然是曾经跟他打了一架,但结果也是金玉郎自己撞了一头包,他是毫发无伤。除此之外,金玉郎一味的在家借酒消愁,再也没来骚扰过他,今天能到他家,也是他主动把这小子接过来的。

如此论来,金玉郎自身没有半点错,可他就是气了个直眉瞪眼,因为这小子竟敢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大有把他的良言当成放屁之势。怒视着金玉郎从被窝里露出来的一撮头发,他发了会儿呆,然后开了口:“有个消息,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被窝里传出半死不活的一声“嗯”。

“有人来运动我,想把金效坤弄出去。”

金玉郎从被窝里伸出了脑袋,回头看他:“他还没死?”

“没死。”

金玉郎把脑袋缩了回去:“那他是真爱活。”

陆健儿看了他这个冷淡的态度,忍不住也冷笑了一声:“不关心他能不能真出去吗?”

金玉郎闭上眼睛,想了想金效坤,结果发现自己已经忘了他的模样,他陌生得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人,和自己至多有点前世交情。

他心中尚存理智,知道自己绝不可以让金效坤活着出狱,可是慢悠悠的吸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竟连翻身说话的力量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虚弱还是懒惰,总之,他只想这么与世隔绝的躺着。

闭着眼睛攒了会儿力气,他开了口:“金效坤没赶上好时候。”

“此话怎讲?”

“他要是肯等到现在再杀我,一定成功。”

“那用不用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晚了。”他有气无力的哼哼:“他对我是图财害命,我现在没财了,他杀我也白杀。”

陆健儿一皱眉头:“财呢?”

“太太带走了。”

陆健儿难得皱眉头,既是皱了一次,那他索性就皱到底:“你还当她是你太太?带走了多少?”

金玉郎咕噜出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

金玉郎被他追问得有点不耐烦:“还有地,卖地也够我吃些年的了,我饿不死。”

陆健儿一听这话,就知道大事不妙。金玉郎的家底,他也有所了解,具体数目不知道,但百八十万总是有的。坐拥百八十万的金玉郎都说出要卖地的话了,足以证明他真是被段人凤那个娘们儿搬了个空。金玉郎不听他的话,已然是一桩大罪了,因不听他的话、导致被个毒妇害的倾家荡产,又是一桩大罪,都倾家荡产了还不振作,竟然借酒消愁喝成胃出血,这是第三桩大罪,到了如今他执迷不悟、还躲在被窝里对自己爱答不理,这是第四桩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