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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章(2)

他一手插兜,一手扶着公路车,转过身——

刚好跟乔以莎看个正着。

两人均是一愣。

怪不得……乔以莎看着那双眼睛,一个对这么多,底气还这么足。

男孩推着车往前走,错身而过之际,忽然停住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臂,又看看乔以莎。

距离近了,他看起来更高了,额前的碎发稍稍遮挡住眼睛,一张偏瘦的窄脸颊。

乔以莎上下扫了他一遍,笑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

她选了德工高中对面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

他们坐在窗边的位置,公路车就靠在外面的玻璃上。

一杯蓝山,一杯红豆冰沙,四盘牛排。

她说请客他才来的。

卡座旁围绕的绿植在夜里颜色更为浓郁,咖啡厅里播放着舒缓催眠的夜曲。乔以莎搅了搅咖啡,问:“怎么称呼啊?”

“洪佑森。”

乔以莎:“是我记错了吗,你们不是不能对人类动手的?”

洪佑森吞咽牛排,没回答。

有股敷衍的味道。

乔以莎又问:“你是孤狼吗?不在部落里,就可以不守戒律?”

洪佑森抬眼,脸上仍然很平淡,并非这个年纪的男生寻常的冷酷耍帅,他是真的没表情,不在意,不关心,不配合。

两相僵持。

他看起来真的是来蹭饭的,乔以莎直觉判断,他吃完应该就会走。

现在应该抓紧时间说正事才对,但夜太深了,整个世界都沉入沉寂,在对方漠然的态度里,她也提不起什么劲头。

静了好一会。

洪佑森吃到尾声,低声道:“我衣服有问题吗?”

他吃饭全程都没抬头,却对她的视线了如指掌。

乔以莎盯着他的胸牌。

“你是德工高中的学生?”

“嗯。”

“自己考的?”

他摇头。

乔以莎想了想,又道:“你是住校的吧,现在已经后半夜了,学校已经封闭了。”

洪佑森说:“我能出来就能进去。”

乔以莎点点头,看向窗外,百无聊赖地凝望夜色。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灯光照着沉黄色的夜路,一丝风都没有。

洪佑森先把牛排都解决了,然后开始吃冰沙,吃完勺子往玻璃杯里一丢,稍稍坐直了一点。他看起来没太有精神,大概是有点困了,黑色碎发散乱地挡在眼前,周身被倦怠缠绕。

“有话直说吧。”他看着她,低声道,“你叫我来不是对我学校感兴趣吧?”

第2章

“既然你这么直接,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乔以莎端正坐姿,开门见山。“小伙子,想赚点外快吗?”

洪佑森没反应。

乔以莎说:“就跟今晚情况差不多,一对一,你稳赢的局。”

他神色不变。“什么叫情况差不多,你也有东西被抢了?”不等她回答,又道:“就算有,我也不会帮你。”

盛冰沙的玻璃杯上,水珠一颗一颗往下滑。

他说话语速不快,又没有多余的面部表情,给人一种不太好沟通的感觉。

乔以莎问:“为什么?”

他不说话。

乔以莎指着桌上空了的盘子:“你买单?”

洪佑森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勉强给了个理由:“我还要上学。”

“你后半夜两点在咖啡馆白啃了四盘牛排,”乔以莎道,“别告诉我是个好学生啊。”

洪佑森拿来包挎肩上,乔以莎看出他的去意,又道:“你可以开个价钱。”

他似是不太喜欢这句话,眉头微蹙,缓缓弯下腰。

脸靠近了,五官也清晰了许多。

洪佑森有一双沉默的眼睛,眼皮有点薄,脸颊较窄,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因为表情少,加上声音平淡,他整个人给人感觉有些内敛……内敛之中又透着凶狠。

“我去帮人拿车,不是为了钱。”他纠正她。

乔以莎:“为了兄弟义气?”

他自己琢磨了两秒,说:“也不是。”他直起身,“有报酬,但不是钱。”

乔以莎:“那是什么?”

他没打算回答,转身要走,乔以莎一把拉住袖子给他扯了回来。

他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骨感尖细。

乔以莎很瘦,穿了一身黑,显得皮肤白得惊人,她眉毛细长,偏淡,从这个角度往上瞧,眼珠极黑。

她笑着说:“请你吃个饭,半个月烟钱没了,话总得说完吧。”

洪佑森垂眸,片刻后,指向外面那辆靠在玻璃上的自行车。“那辆车是我班学委的,我想让他这次考试帮我点忙。”

乔以莎:“帮你作弊?”

他抿抿嘴,似是默认了。

这狼画风简直清奇。

“你考试是哪天?”

“明天。”

那确实是来不及了……

洪佑森再次转身,乔以莎再来一招猴子捞月,这次抓住了他露出来的小臂,掌下肌肉温热而有弹性。

洪佑森回头,眉头皱起来。

“松手。”

乔以莎掏了张名片塞到他口袋里。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改主意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她起身,指尖轻轻撑着桌子,小声道:“你应该能看出我是什么人吧?”

他自然能看到,在她眼睛眯起的瞬间,周身腾起的若隐若现的黑色烟云。

他没说话。

乔以莎拍拍他胸口,说:“你不想要钱也行,算我欠你个人情,没准有还得上的时候。”

他盯了她几秒,最后扭头走了。

好在没扔名片。

……

乔以莎的作息与Bly的营业时间扣得严丝合缝,黑白颠倒,没得休息。

老板不靠谱,只能苦了员工日夜操劳。

天快亮了,她抽空回家睡觉。

她住的地方离Bly不远,两条街外的一栋旧公寓楼。

凌晨时分,万籁俱寂,风小了,可气温却明显更低。

乔以莎裹紧薄风衣,余光忽然扫到路边一所补习班。这时段大门紧闭,只有门口广告条在滚动——德工高中在职教师倾囊相授,一堂抵百堂!

乔以莎打了个哈欠。

黎明的清光铺满房间。

乔以莎拉上厚厚的窗帘,一头栽倒在床上,长腿卷过被子。

手机响了,是阿吉。

“姐!我兄弟的兄弟怎么样!”

嗓门大得她脑壳疼。

“阿吉……”

“嗯?”

乔以莎的头埋在枕头里,说话声音有些闷。

“你还记得不记得有一次,你在店里摸一个醉酒的女孩,当时柳河跟你说什么?”

阿吉回忆了好一会,叹了口气:“好吧,我懂了。”

关了手机,乔以莎陷入沉睡。

模模糊糊间,她仿佛又听到男人深沉的笑骂,他掐着阿吉的脖颈,说小兔崽子,做流氓,也要有格调。

惨叫的胖子,穿校服的少年,沉默的背影……

这个白日梦做得有些混乱。

*

三天后,深夜。

同样的时段,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一支寂寞的香烟。

阿吉穿着工作装,标准三件套,白衬衫,西服裤,搭配一件小马甲,油头梳得一丝不苟。忽略他经常脱线的大脑,这外形还蛮有欺骗性。

“这样的话……”他负手站在一旁,跟乔以莎一起看着平躺在担架上的男人,一脸凝重。“五根手指就全了。”

乔以莎手拄着脸,有气无力地斜靠在沙发里,听着担架上的男人哼哼唧唧的呻吟。

“姐。”

“嗯。”

“其实我不太清楚。”

“说。”

“为什么我们非赢不可呢?”

乔以莎侧头,阿吉一本正经看着她。

“现在也不是街头械斗的年代了,法治社会,上门找茬你不理,他也不能拿你怎么着。”

乔以莎默不作声。

阿吉说:“我说的有道理没?”

手机震动,乔以莎瞥了一眼,微微一顿,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