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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生·孤暮朝夕(出书版)(12)

灵鸷自然也是心中一动。绒绒曾居于上界,因而所知广博,可终究只是皮毛,武罗却是从远古长存至今的天神。如果人面花的背后当真有神武罗坐镇,或许真能解开他心中疑惑。

“主人所问之事非同寻常,所以那人面花也狮子大开口。它要的哪样不是天地间的珍奇之物?帝台之浆还好说,思无邪便是由它所酿而成。旋龟背甲我曾在白蛟那里见过一枚,他虽小气,我去问他,应该没有不给之理。至于……”时雨声音稚嫩,条理却十分清楚。

“不尽之木我身上便有。”

不尽之木也算是白乌宝物,抚生塔下的天火便是依靠不尽之木催动的。灵鸷想起离开小苍山前还想过是否应该将它带在身上,没想到真有用得着的时候。莫不是人面花早已看穿了他们身怀何等宝物?

“如此甚好,那只剩下琅玕之玉了。”绒绒拊掌雀跃道。

时雨轻哼一声:“难就难在琅玕之玉。你也是在上面待过的,又怎会不知琅玕之玉只存于昆仑虚五城十二楼中。天帝当年也珍重异常,才会命离朱相守。”

“那玩意儿食之无味,也不能忘忧,还不如帝台之浆。”绒绒悻悻道,“早知我当初偷摘几枚留在身上。可如今也回不去了。”

四物之中,灵鸷唯独从未听说琅玕之玉,原来是昆仑墟所出,这便不是凭他之力可以轻易到手的东西了。一时他也无计可施。

眼看着触手可及的希望越飘越远……不知何故,这让灵鸷想起了从时雨手边夺下騩山飞鱼时,时雨面上的愤恨和失落。

“是了!绒绒,你倒提醒了我。”时雨此刻在旁眼睛一亮,“除你之外还有一人也是自上界而来,我记得他曾吹嘘自己身怀诸多天庭异宝,其中便有琅玕之玉!”

绒绒看了看时雨,目光闪烁,“你……你是说玉簪公子?”

第8章 玉簪公子

时雨提议从玉簪公子那里下手,灵鸷并无异议——眼前看似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他只需要弄清楚这个玉簪公子到底身在何处。

时雨改不了爱卖关子的臭毛病。他说,玉簪公子用不着去找,对方自会送上门来。

月升日沉,神禾原的郊野水畔,时雨不厌其烦地将一颗小石子抛入水中,看它打漂,又隔空将它招回。绒绒垂足坐于一棵柳树之上,翘首向月,把玩着头发。灵鸷则默立于树下的暗影处。

他们照时雨所言,正在这里等候玉簪公子的出现。

如此过了许久,绒绒的歌也哼烦了,四下安静下来。时雨把玩着小石子回头道:“主人放心,玉簪公子夜里最喜在这一带游荡。他鼻子灵得很,但凡嗅到有异样的气息,无论是人还是物,他都会过来探个究竟。”

灵鸷没有出声。时雨嘴上让灵鸷放宽心,但其实在他看来,灵鸷也未见得有多忧心。距离子时只剩下两个时辰不到,灵鸷全无半点心浮焦躁,始终凝神屏息。不留神细看,会以为他与黑黝黝的树干已长成一体。

春寒料峭,原上风急。时雨心念方生,绒绒、灵鸷所在的柳树已化为一间精雅山房。室内温软馨香,床榻席褥俱全,红泥风炉上架着的青瓷小釜里水沸如鱼目,汩汩冒着热气。时雨立在门外的修竹下朝他们露齿一笑,突然脸上一痛,半根柳枝飞抽过他面颊,幻境顷刻化为乌有。

“我讨厌你的幻术。”灵鸷语气平淡却不乏威慑之力。

“是。”时雨低头。

树杈上的绒绒幽叹了一声,“你们知道吗,若让我选,我宁可在昆仑墟上偷东西,哪怕被离朱发现用捆仙索困住七天七夜,也不愿意去招惹玉簪。”

灵鸷说:“哦?他如此了得。”

“你很快便会知道。”绒绒愁道:“有些人厉害,却不难缠。比如你,若非皮痒犯贱,与你待在一处也不算可怕。可有些人恰恰相反,比如玉簪。”

“你与他有仇。”灵鸷明白了。

绒绒晃动着双腿,对树下的灵鸷说:“细究起来,我和玉簪也有点渊源,都是自上界而来。他主人早早去了归墟,他便来了人间,在这里逗留的日子远比我要长。三百年前我与他打过一次交道,从此他就缠上了我,非要我……跟他相好,可我却瞧不上他。”

说到此处,绒绒故意将手中新捋的杨柳球轻轻砸向灵鸷,“从来只有我相中别人,没有等他人来物色我的道理。我看上的,都是你这样难嚼的硬骨头。”

灵鸷眉毛也未动一下,仿佛绒绒所言与他全无关系,只是在柳球将要沾身之时,他抬手在肩头一拂,柔嫩枝条揉成的杨柳球流星般弹开,绒绒被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水边怅然自省的时雨也险遭池鱼之祸。

绒绒并不气馁,娇嗔道:“你这时应当问我,那玉簪公子是不是长得极丑。”

自然是没有人问她的。于是她又兴致勃勃地往下说:“他嘛,长得倒也不坏,但实在是难缠。我不答应,他各种阴损的招数都使了出来。你想必没见识过同他一般记仇的人,一旦被他恨上,他就像疯狗一般,手段虽不怎么高明,可前脚刚将他打退,他后脚又来了,反反复复,永无休止,让人头疼得紧。后来时雨受不了他时时上门找茬,就给了他一点苦头尝尝。”

“一点苦头?”

“嗯,不过是削掉了他一个脑袋,他后来又长了回来。从此他就将时雨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也无心再纠缠我了,只顾着找时雨麻烦,又是一百多年不依不饶。幸亏近年来他找到了新乐子,进宫某了个叫什么‘鹤’的职位,将当今女帝哄得心花怒放,听说是汲取人间帝王之气可助修行。如此下来,我们才消停了一些时日。”

时雨把玩着手中的小石子,不屑道:“他那套蛊惑人心的法术拙劣不堪,也就骗骗凡夫俗子罢了。”

“是是是,你若有心,想必比他强万千倍。那你为何不去呢?”绒绒打趣时雨。

时雨哼笑一声。

“喂,灵鸷,你就不想问问我和时雨是什么关系吗?”树下太过安静,绒绒禁不住又想扔点什么下去撩拨一二,想到方才那个飞火流星般的杨柳球,到底是管住了自己的手。

这次灵鸷还算配合,虽无兴趣,还是勉为其难地问道:“你们可是一对夫妻?”

“什……什么?没有的事!”时雨吓了一跳,所受到的侮辱仿佛比绒绒和地狼相提并论时更甚。

绒绒笑了:“你看他如同半大孩童一般,我怎么下得去手?”

灵鸷讶然:“我还以为他是个侏儒。”

时雨默默将水中石子尽数投入水中。技不如人,奈何!

绒绒幸灾乐祸,狂笑了一阵,才说道:“他自化形起便是这个模样。不过以他的修为,换个样貌倒不算难事。我早跟他说过,反正我们意气相投,只要他肯长大,日后与我做个伴,一同修行也不无不可。他却瞧不上我,怎么都不肯。

“你休要拖累于我。”时雨本是一脸嫌弃,忽然面色一凝。开阔的郊野水畔,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有笑声传来。

“谁与谁是一对?”笑声方落,有个敷朱粉、衣纨锦、姿态风流的美貌郎君自十余步之外的草丛现身。

“我当是谁,原来是小时雨。今日好雅兴,竟与绒绒月夜同游,莫非你终于动了凡心?诶呀呀,如花美眷,真是羡煞我也。”

时雨不动声色地朝来人行了一礼,“玉簪公子别来无恙。”

“能与你在此相遇,实乃是今夜一大乐事。你不死,我怎敢有恙?”玉簪公子轻甩衣袖,笑语晏晏,一双细长的眸子里掩不住亢奋之意,似乎恨不能就此上前将时雨活剥了吞入腹中。

“实不相瞒,时雨今夜特意在此相候,是有一事相求。敢问公子可曾听说过琅玕……”

“你纳命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不等时雨说完,玉簪公子长袖中探出一双蓄有长甲的手朝时雨猛抓而去,力道凶狠奇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