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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生·孤暮朝夕(出书版)(56)

时雨点头,“蜃龙与蛟龙古时乃是近支。白蛟告诉我,蜃龙喜在正月月圆时求偶,两龙之间以云雷相邀。如有所成,七七四十七日之后,蜃眼将在交媾时开启。”

听了他这番话,就连灵鸷也流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绒绒咽了口唾沫,“你的意思……是要让白蛟出卖色相去勾引蜃龙?”

时雨笑道:“就算他有这个胆量,蜃龙又怎会看得上他。”

几道雷电追着他们的脚跟炸开,绒绒一边骂着白蛟,一边往灵鸷身后躲,灵鸷为免谢臻受池鱼之祸,出手将电光化解在掌心。

“别闹了。”

白蛟对白乌人始终有些畏惧,生怕被他从云中拖下来吸去一身修为,赶紧消停了。

“蜃龙在沉睡中也可行事?”灵鸷对此事一知半解,不禁有些怀疑。

“自然是行不通的。”时雨也不敢再开玩笑,“不过白蛟听过一个典故,将无怨之血持续滴入蜃眼,四十七日之后蜃眼同样会开启一霎,到时只需扛过蜃气和蜃眼之中的云雷之击,或能穿过蜃龙身躯,窥见它覆盖之物的真容。”

“只需无怨之血?”灵鸷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云中盘旋的长影,“那他此刻电闪雷鸣又是为了什么?”

时雨支吾道:“白蛟说,这样或许能唤起蜃龙潜在的本能,让蜃眼开启得更为顺利。”

“确有其事?”

“嗯……一试又何妨!”

灵鸷明白了,白蛟的方法多半也是道听途说而来。整件事十分荒诞,就和出谋划策的人一样靠不住。

他对此竟也不感到惊奇,木然问:“你再说说,什么是无怨之血?”

“我知道!”绒绒抢着说:“这无怨之血呀,便是心甘情愿献祭之血,故而血中不可有一丝惊惧、悔恨和怨憎……也就是说,随便找个冤大头是行不通的。”

时雨点头以示绒绒所言非虚。事已至此,灵鸷反而想通了,荒诞就荒诞吧,他若一直循规蹈矩也走不到这里。“那就用我的血试试。”

“你不行!”时雨脱口而出。

“为何不行?”灵鸷抬眼看他。

绒绒掩嘴窃笑不已,看来是知道内情的。但她迟迟不肯开口,时雨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无怨之血还须是男子纯阳之血……”

他言下之意指的是灵鸷还算不上真正的男子。

灵鸷也不生气,“那你来!”

绒绒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补了一句:“不但须是男子,还得是纯洁的童子血呢。灵鸷你眼力好,时雨他最合适了!”

“你再给我胡说八道试试!”时雨恨不得灭了绒绒,强忍着面上的火烧火燎正色道:“心甘情愿又有何难?但蜃气不可小觑,我需以玄珠护卫献祭人周全,无法分心二用。”

“要是这蜃龙喜欢美色,我吃点亏倒也不要紧。”绒绒娇笑道:“现在我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了。其实呀,只有凡人中的童男子才有无怨之血,神魔仙妖、鬼怪魑魅都算不上纯阳之躯。”

忽然间,谢臻觉得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他的身上。开什么玩笑,流血就必得有伤口,想想都觉得疼痛,何况还要持续四十七日之久。

他连连摆手,“你们休要看我。但凡流血之事,我必定又是惊惧、又是悔恨哀怨,实在难堪重任!”

绒绒拍着胸口:“放心,我可以想法子找到灵药保你伤口不痛。”

时雨鄙夷道:“几滴血而已,要不了你的命!”

灵鸷看他的眼神中也带了几分期许。

谢臻哑然,沉吟了一番后,不无遗憾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朋友有难,我自当万死不辞!可我这个人一向放浪形骸,这童子之血……恐怕要让各位失望了!”

他说罢,其余人都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消化他话中的意思。谢臻体谅他们均是神仙中人,寻思着是否该用更直白的言语让他们领会。斟酌间,他忽然腕上一痛,等他回过神来,时雨已将带血的簪子重新抛还给绒绒。

“哎呀,流血了!”绒绒眼疾手快地执起谢臻的手,将他腕上淋漓而出的鲜血撒入枯井,“浪费了多不好。”

整个福禄镇的地表在雷声中微微一颤,灵鸷再度感应到井口散发出的蜃气。

“白蛟说,这血没问题。”时雨欣然道:“今日可算是第一日!”

他们在玄珠的护持下退避到安全之处。绒绒替谢臻包缠伤处,眉开眼笑地说:“真没想到……我果然没看错你。”

谢臻心如死灰。灵鸷走近看了看他的伤口,也朝他笑了,“下回不必如此谦虚!”

第39章 男女大欲

时雨回来后,头一件事就是让白蛟带走了稍割牛,绝不允许他们再从事“卖肉”的行当。他们又搬回了客舍中仅有的两间上房,重新过上了高枕无忧的日子。

谢臻恍然觉得自己变为了另一头稍割“人”。自打上元节那天起,每到夜里,时雨都会与他一同去到枯井边,亲手将他腕上新鲜血液滴入蜃眼。他腕上的伤口割得极巧妙,既能保持血量,又避免伤及筋骨。日复一日,放了血再包扎,包扎好了再放血。

因为这血的缘故,谢臻忽然变得重要了起来。从前对他不假辞色的时雨态度和缓了许多;绒绒说话算数,当真找来不少从未见过的灵药,什么千年王八万千蟾蜍,但凡能延年益寿、补血安神,也不管在谢臻身上起不起作用,统统侍候他喝下去再说。不出半月,谢臻的面庞眼看着红润饱满了起来,常常静坐着就有鼻血淌下,手腕放血一事也习惯成自然。他十分怀疑,若有一日不割,自己是否也会像那头稍割牛一样“困顿欲死”?

有了两间上房,四人不必再挤在一处忍受客舍掌柜异样的眼神。灵鸷并未觉得绳床有多么难以忍受,但换了床榻他照样安之若素。刚腾换房间那晚,他事先不知有何安排,回房时已见雪鸮静静闭目栖在窗下。灵鸷不发一言,弹灭了烛火倒床就睡。黑暗中的雪鸮抖了抖羽毛,悄然睁开眼睛看着床榻上的身影,长夜如同揉皱了的锦缎,被轻轻吁出的一口气熨得春水般滟潋平滑。

绒绒以照料谢臻饮食起居为由强行留在他房中。有灵鸷在时,谢臻还不觉得有何不妥,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说不过去。他劝绒绒另觅住处,实在不行与时雨、灵鸷挤一挤也可。绒绒伤心愤慨地责问谢臻为何要厌弃于她。谢臻忙说自己只是不想坏了她小姑娘家的名节。

绒绒素手一挥,作为一个活了上万年的小姑娘,她从未听说过什么名节。时雨也出来作证,名节这玩意儿绒绒确实没有。

谢臻本想抗辩说,绒绒没有名节,但是他有!然而他现在孑然一身离家千里,带病之躯不知何日终结,在这荒凉的世外之地,除了灵鸷他们,谁又在意他是谁……细思之下,其实他也可以没有。

既然如此,他懒得多想多说,随她去吧。在绒绒眼里,他与一块肉也没什么分别。

绒绒有了新乐子,时雨和灵鸷耳根清净下来。清净也有清净的坏处,时雨眼里容不下旁人,可是当灵鸷目光扫过他,他又觉得无处容身。

无人在旁时,他问灵鸷:“你是不是为了蜃眼才让我回来的?”

灵鸷摇头。

“那是为何?”时雨心中一喜。

灵鸷不耐道:“我的衣裳补好了?”

衣裳……衣裳!

四十九日未到,蜃眼是否能开启还未可知,为灵鸷补衣裳才是时雨眼下最棘手的事。时雨从长安带回几身蜀锦新袍,章彩绮丽,皎如月华,他思量着灵鸷定会见之欢喜。不料灵鸷这一次却迟迟未将它们穿在身上。

时雨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几次追问灵鸷何不弃旧换新?灵鸷说,每逢换上新衣都免不得一场恶战,白白糟蹋了好东西,不如暂且将就着。

其实几身衣裳算得了什么,他就算是想要九天上的云锦天衣,时雨也肯去寻来。然而灵鸷若不愿舍弃旧的,那旧的便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