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暮(29)

顾卓停了停,我又说“我答应了林诩去看她”,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挂了电话,去了医院。

估计杜越远前一个晚上都没有离开。林诩今天看起来有精神多了,她靠床坐着,杜越远坐在床边的有后背的椅子上,正在读一本书。不过一个晚上,他的确憔悴了,毫无疑问,昨天晚上他压根没有睡,没有人睡得着。

我调整了一下表情,微笑着走进病房,跟他们招呼。顿时感觉回到了最初。在一切还没有发生之前,我们三人之间曾经存在过的那种平和。并非我的错觉,我们之前的确没有尴尬,也没有某种刻意的随和,仿佛朋友就该是这样的。

杜越远合上书放到一边,跟我招呼。我认出来那是我曾经送给林诩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中的一本,不由得露出微笑,跟林诩说:“原来你在看这本书,看来我的礼物没有送错。”

林诩微笑。她以前很少笑,生病之后笑得倒是多了点。她点头有些困难,但是还是微微颔首:“很好的书。”

我说:“期末考试考完了,可惜你没来。”

林诩眼睛微眯:“我很早就跟你说过,总有一天,你会是第一名。”

这话我一听就心酸,杜越远一样,他隐忍着什么,匆匆站起来去了走廊。看这他关上门之后,林诩把目光收回来,轻轻问我:“那天,你跟顾卓来了?你跟他还有联系么。”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只有苦笑的力气。累的眼睛都睁不开,说:“我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他不肯放过我。”

林诩“嗯”了一声,费力的伸手握住我的手,低声说:“文简,你别难过,像以前那样。我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你推开门走进来,那么漂亮,那么热情,笑容那么明亮活泼,仿佛阳光一样,不论走到哪里,都能给人带来光明。我真是羡慕你。”

我呆呆听着。以前的我,好像的确是这样,随时都那么开心,不必担心明天,不必担心未来,。

林诩的眼睛黑是黑,白是白,还是那么漂亮。她专注的看着我说:“你回家吧,考完试了,你回家吧。我让我爸爸给你订机票,明天就走。”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如果回了家,就没有后面那些超过我想象的事情。有句话说,人生的错误就在于一念之差;但是我现在明白了,人生本来是没有错误的,只能说人生的改变在于一念之差。

林诩的脸颊日益消瘦,显示出某种让人不安的的痕迹。我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不,我在这里陪你。哎,别劝我啊,我去叫杜越远进来,你不想跟他说话么。”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林诩叫住了我,她的声音很轻,充满困惑:“你为什么告诉他?”

我站住,却没回头,说:“林诩,你总是喜欢替别人做决定。你有没有想过杜越远的感受。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结果杜越远没在走廊。我最后在住院大楼下的小广场上找到。那里正在举行一个关于器官捐赠的宣传活动,搞得很热闹,我也收到了一张宣传单,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单子上的内容,抬起头,发现杜越远正俯身在一张小桌子前填表格。

想来也是,人若是死了,一具躯体又有何用?毫无用处,不如捐献出去,让更多人得救。若是林诩没有这个病,若是一切可以重来……不过就像顾卓说的,世界上根本没有如果,也没有本来。一个小我两岁的男孩子轻而易举的看明白的事情,我怎么就不明白呢。难怪他要骂我笨,看来我的确是是真笨。

杜越远填完了表格,站起来,回头看到了我。我亦对他牵出一个笑,跟旁边的一位医生说:“还有多余的申请表么。”

杜越远和林诩在一起的时候,话都很少,大都都是不相干的事情,有时候杜越远读诗给她听,林诩也就默默听着;然后抬头看他一眼。没有人提起日后如何,也没有人提起以前,仿佛那都是不存在的,应该说,除了这一刻,世界上什么都不存在。他们大学三年都恍若陌路,在这种情形下才有了接近的理由,这样阴差阳错,难过得我心口疼。

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人的感情比我想象的深厚得多,接近于某种心灵相契的境地。我跟杜越远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我们说笑,谈话更多像朋友。

入夜之后,我离开医院,顾卓在医院大门等我,脸色不善,不知道我又怎么惹到了他。他不容分说,一把揽着我的腰,急匆匆的往外走,把我扔进附近一辆簇新的黑色车子里,自己坐到一旁的驾驶席,发动汽车。车子里开着空调,非常凉快,刚坐下,汗意就消失了,然后寒意从脚底浮了起来。

上一篇:不双 下一篇: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