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无绝(102)

他心痛欲绝,又惊惶又茫然,无措地想道:啊,完了,完了,这回许是被无绝骗了,骗惨了。

可云长流仍然不知道,他的护法究竟骗了他什么,怎么骗的,为什么骗的。

也就是就在这个时候。

毫无征兆地,一只黑衣黑甲的阴鬼自外冲入殿内,砰然跪倒在云长流面前。那一双裸于黑甲外的眼睛满是自责:

“禀教主!属下等无能,护法他——”

……

“传教主急令,立刻关闭城门!!”

“教主急令,关闭城门!!”

“关闭城门!!”

息风城的城楼之上,厉喝如锣鼓般层层传响,紧迫与焦虑也在层层传递。

烛火卫们呼喊奔走,如临大敌。每一人的眼睛都瞪得死死的,每一人都盯紧了眼下正自城内驰来的那一抹烈红!

火红的烈马,火红的衣袍。

关无绝执缰催马,恍若未闻。那一袭夺目的墨梅红袍迎风飞扬,披星戴月双剑正佩于他身后。

他失了很多血,都趁云长流昏迷不醒时喂给了教主。

十二根封脉镇元针硬生生被他震断在体内,如今内力刚开始能够运转,也感知不出究竟有多少针刺伤了经脉。

更要命的是,他刚刚和前来拦他的阴鬼打了一场,最终是用以命换命的招式,迫得阴鬼不敢动才脱了身,可重损的心脉已经濒临极限。

可关无绝却觉得自己很好,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地好过,从来没有这么浑身充盈着滚烫的精力。

这天底下,已经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

“教主有令,不许护法出城!!”

“教主有令,不许护法出城!!”

城墙之上的呼喊更急。烛火卫首领面沉似水,向下振臂高喝:“关护法!教主有令,命你速返,不可出城!!”

关无绝清喝一声:“驾!”

然而,他眼前那扇巨大的漆黑城门,正在吱嘎噶地合拢。

这时候,哪怕流火再快,也绝对赶不上城门关闭的速度!

关无绝探向身后一捞,右剑戴月已落入他。

红袍护法将剑轻轻一掂量,眼神有一刹那的凌厉,宛如铁刃上一荡而过的寒光。

城门已然将要关闭,仿佛再也来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关无绝猛然振臂,那把跟随护法多年的宝剑戴月已然被他掷出。

长剑呼啸着高速旋转,城楼上的烛火卫们只看得见眼前光芒一闪,紧接着耳畔就是砰地一声巨响——

正欲合拢的城门,竟然被戴月剑从卡住,正好留下了个能供一人一骑通过的缝隙!

烛火卫们齐齐悚然。

这……这怎么可能!?

恰恰于城门合拢至最适当的缝隙的那一刻掷剑。早一刹,剑会自两扇门间掠出;晚一刹剑便无法卡上城门!这该是要有怎样的眼力与怎样的技巧才能做到的事?

这本就不该是人能做到的事!

可毕竟是有人做到了。

下一刻。

流火高声嘶鸣,载着主人飞蹄一跃。

第80章 江有汜(5)

烈风涌来,关无绝仰起脖颈,黑发飞于身后。他看见远山尽头正燃烧着炽热的夕辉,如红浪般从黑色城门的那一端涌来,恣意泼洒在他的脸侧、双肩与胸腹上。

自古以来,多少英雄曾面对这样的残阳似血、山高水迢,也不知是豪情多些,还是悲凉多些。

转眼间,红鬃烈马带着他自一线将要合拢的漆黑险险穿出,眼前开阔起来。长长的山路一路延伸,延伸至目所难及的远方。

冲出城门的那刻,关无绝回头看了一眼。

息风城的城门以黑筋玄铁浇筑而成,沉重难匹。而卡在城门之间的戴月长剑,如今正承受着万钧之力。

再这么僵持下去,不出几息,这把戴月剑必被压断碾碎。

一种无可言说的酸涩与凄楚涌上了关无绝的心头。没有一个剑客会不珍视他的剑,更何况这对披星戴月绝非凡物,斩金断玉、削铁如泥,乃是遍寻江湖也难逢敌的神兵利器,是他初任护法时教主赐下的。

戴月,他的戴月……

“喀嚓”一声碎裂的脆响,仿佛是向主人乞求一个垂怜的悲泣之音。

戴月的剑鞘在城门的重压之下绽出一条裂纹,夕阳的光洒在上面,就如鲜血流淌在伤口上。

关无绝却闭了闭眼,转回头去,不再多留给爱剑一个眼神。

不要了。

为了教主,他什么都不要了。

决然地斩断最后一丝眷恋,护法口再次“驾”地一声,迎着如血的残阳,向着神烈山下纵马驰去。

那乌黑高耸的息风城,被他抛在身后,渐渐地远了。

后方隐约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城门合拢了。

……

关无绝没有看到的是,就在长剑已快承受不住,将要彻底崩裂的前一刻,城门之前有道雪白身影飘然而至,一掌拍向那漆黑的铁门。

这只骨节修长,本应极为美观,却消瘦得只剩一层苍白的皮肤。这无疑是一位身患重病之人的,然而当这只撞上那如铁塔般巨大的城门之时,却是后者被骤然爆发出的劲气震弹开去!

终于破开禁锢的戴月剑自半空坠下,在落地之前被赶来的云长流接住。

然而教主却并不好受。若是昔日未散功之时,以他的修为,一掌震开城门轻而易举。可如今云长流内力只余成,兼又受了这许多日的毒疴折磨,此时骤然将内息强催到极致,竟叫他刚堪堪落地,就猛然喷出一大口血来!

“咳,咳咳咳……”

云长流抱着戴月剑,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了。城门在他身后合拢,震出巨大的声响。教主皱眉捂着唇呛咳不止,又咳出了些血沫,零星地落在白袍之上。

可他却全然不顾,竟反而神情慌忙地拔剑出鞘,查看戴月的剑身可有损伤。

戴月那暗金的剑鞘与剑柄均已被压得变形,除了横贯剑鞘的那道裂缝外,两段也已开裂得不成样子。不幸的万幸,是被护在鞘内的剑身未损,仍旧雪白锋利,隐隐含光。

披星戴月材质非凡,若是剑身折了,想要修补重铸可谓难如登天;幸而如今仅是剑鞘的裂痕,还能有办法可想。

云长流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赶上了。

若是戴月当真毁了,他的关护法心里得多难受呐。

铮地一声清鸣,教主将戴月归鞘。

他将目光投向前方那蜿蜒的山路,火红的马儿已经只剩下很小的一个影子。

没有丝毫犹豫,云长流咽下口残余的腥甜,再次足下轻点。雪袂被山风吹得翻卷,人已凌空在几丈开外。

——他俨然已经不顾一切,竟要以轻功来追那神驹!

此时此刻,连云长流自己都觉得疯狂,他本就不剩多少的内力正在迅速透支,刚罕见地消停了些的逢春生毒也再次开始作祟,疼痛再次袭来。

但云长流却不敢慢。

慢一点,他怕就要追不上护法了。

他不知道无绝这是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这人为何硬闯出城——就一如他至今也不知道护法究竟为什么要欺瞒阿苦的身世。

但心那躁动的惊恐与不安,都化作一种惶惶的预感——

如果叫关无绝就这么走了,必然会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可怕事情。

且是足以叫他悔恨终生,心痛欲绝的可怕事情!

云长流咬紧了牙关,苍白脸上的神情冰寒而凝重。

“无绝……”

这次,再不把一切说清楚,绝不会让你走。

哪怕拼着今日耗死在这山路上,也绝不会让你走!

眼见着前方的红影渐渐近了,云长流抬一拂,已从沿途的树丛折了根树枝在。

此刻关无绝尚未发觉,其实教主本可趁自远处打断了流火的马腿,便可令四方护法再也走不得。

然而云长流又最是清楚地知道关无绝是多么喜欢这马儿。他到底不忍真伤了流火,便看准了将树枝斜飞着甩掷出去,擦着红鬃马的前蹄掠过!

上一篇:小二,过来 下一篇:雪崩-[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