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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13)

护法和近侍在书房里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云长流已经独自走到了养心殿外。

他的情绪向来不会持续太久,到外头给风一吹,慢慢心也就平静下来了。

平静下来仔细一思量,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

不就是做了个梦么。

关无绝或者说是阿苦被穿心取血这件事,他被身边亲近的人联手从小瞒到大,真相揭开时绝望得恨不能死了。

说不愠怒是假的,说不痛心更是假的。

可他也知道,这些瞒他骗他的人们,都是这世上有数的几个真正把他放在心上的。对错姑且不论,这些人为了给他从不容情的天意里挣出一条命来,实在已经穷尽所能,他不能轻易原谅,却也无法真正记恨。

再者,无绝熬干了心血才替他卸下逢春生的毒枷,若一味被困于过去走不出来,岂不是辜负了他受过的那么多伤痛。

云长流深吸了一口气。等无绝再好些,或许他该闭关冷静地想一想。

火气一消,心思慢慢沉淀下来,教主就开始暗自后悔纠结了。

方才,他态度应该没有太恶劣吧。

会不会把人吓着了。

万一无绝误会了什么可怎么好。

就在云长流想要转身回殿看看的那一刻,他听见关无绝叫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教主”

云长流乍一转头便见关无绝疾步追过来,脚步却有些不稳。教主脸色倏然沉下,轻功一展就落在护法身边将他拉住,“当心你跑什么”

“您还问,您都那么发脾气了”关无绝呼吸有些凌乱,脸色发白地苦笑道,“无绝无绝还能不管您么。”

“你你这分明是来气我”云长流又是焦怒又是心疼,忙把人揽进怀里,抬手运了内力给他揉抚心口。

关无绝顺从地靠在教主肩上渐渐平复了喘息,握住云长流的手说不碍事。云长流扶了扶他腰身,示意护法跟他往回走,“不生你气了,先同本座回殿再说话。”

云长流忧心护法,故意走的很慢。两人走了那么十来步,关无绝忽然脚步一顿,犹豫着轻声问。

“教主您您是不是方才没睡好可是做了不好的梦了”

云长流长睫轻轻一动,淡然道“没什么。”

看他这么个反应,关无绝立刻就猜出了个大概,愧疚地轻轻说了句“无绝知错。”

“以前的事是无绝对不住您,属下罪该万死。”

关无绝垂下眼。他当初一意孤行,虽然最终的确救下了他想救的人,但在护法看来,他的违逆欺瞒也是实情,救了教主的命和伤了教主的心,这并不是什么能功过相抵的事情。

“不敢求教主宽恕,但求您莫要闷在心里气坏了身子您要是不开心了,随意骂无绝两句打几下都成的。”

云长流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两人并肩走上了养心殿前的长阶,云长流忽然一弯身把关无绝拦腰抱起来,低声道“既然知错,那护法就该快些好起来,本座才能狠狠罚你。”

关无绝怔了神。

他头贴着云长流胸口,听着教主的心跳,一时连推拒都忘了。

云长流也是怕护法这么被抱来抱去的心里不自在,轻功快赶了几步上了长阶就放他下来,又揽着他慢慢往里面走。

兜兜转转,两人最后仍是回了书房,一起在案前坐下来。

关无绝看着那张椅子忽然轻笑起来,眼眸微亮地望着云长流道“教主,其实您要是真的跟无绝置气,属下定然会诚惶诚恐的巴巴跑去哄您;可您偏又心软了,反过来哄我长此以往,真会惯得属下恃宠而骄的。”

“既然如此,还是本座哄着你,”云长流无声地弯了弯眉眼,他亲自执了案上摆着的茶壶倒茶入盏,将热茶递到关无绝唇边,故意软了嗓音,“护法骄着便好。”

关无绝眨了眨眼,不怕死地笑道“无绝想喝酒。”

“……”

咔擦。

云长流直接捏碎了茶盏。

“唉呀教主”

关无绝惊了一声忙握住云长流的手,仔细看过他手指没有被划伤也没被烫着,这才哭笑不得地拿帕子给教主擦拭,“无绝开个玩笑,您这是气什么呢”

云长流冷冷道“得寸进尺。”

这人,就不该给他好脸色看。

“那次您逢春生侵蚀入骨,还能闹着非要同属下喝酒,无绝如今怎就喝不得了”

“本座喝的是新婚酒,能一样么。”

“教主”关无绝闻言忽然心下一动,忽然凑近了云长流,大着胆儿在教主耳垂上咬了一口,压低了嗓音道“说来,咱还没洞房呢。要么您再陪无绝喝一杯酒,今晚就”

他话没说完呢,就见云长流倏地站起,动作大的差点没把座椅带倒。教主活像遭了洪水猛兽似的,脸色变了又变,狠狠地瞪着护法张口似乎想骂,却一个字儿都没能吐出来。

最后愤然一拂袖,居然又又自己转出去了。

“唉教主教主”

关无绝叫了两声,这次云长流理都没理会,很快背影就走不见了。

养心殿的书房里阳光明媚,关无绝没追,一个人伏在案上笑得前仰后合。

唉呀,又给气跑了。

还是羞跑了。

总不能是吓跑了吧。

关无绝当然知道云长流不可能答应,毕竟以自己如今的身体,很可能做完一次就得昏过去。他倒是不介意,教主定然不会允的。

但是但还是忍不住啊。

护法眨了眨眼。

调戏他家教主,怎么就这么好玩儿呢。

也不知道,日后真正“洞房”起来的时候,教主又会是怎样一副样子呢。

第86章 木瓜(1)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冬夜的月光打亮了淡云,又如垂下的薄纱一般笼罩着人间。

此处乃万慈山庄以北,神烈山以南的郊野,崎岖又荒凉,甚少有行人经过。低丘与河流交纵,只有乱长的植被而没有平路。

山坡下,小溪畔,生着枯干的长草,而草丛间隐约有泠泠的虫鸣回荡。

年约七八岁的小少年就坐在这条小溪旁的土堤上,暗青衣裳几乎和草叶融为一体。

端木临抬头看着月亮。

明月自古无情,盈缺冷眼照尘世。

在万慈山庄看的月亮,和在这荒凉之地看的月亮,似乎没什么不同。

端木临暗暗地想,不知在烛阴教看的月亮是否还是这样。听说神烈山很高,那么星月许是都会更大些,更亮些,更好看些。

风起了,一条人影如黑鹏展翅般腾空而来,前一息还在远处,下一刻就已经落在了溪边。

来人向坐在那里的小少年走来。

端木临只是不吭声地往后撇了一眼。

他看到一片漆黑如夜的衣角,其上盘旋而舞的赤金烛龙栩栩如生,正冲他怒目张爪。

放眼五湖四海天南地北,能将这烛龙黑袍着身的人,江湖上也只有这一位。

烛阴教主云孤雁,正一步步走向端木临身边。

这位引得多少名门正派破口痛骂又畏如蛇蝎的烛阴教主,其实不过三十余岁,眼中却已经有了沧桑的刻痕。

他的面容轮廓深邃而俊挺,只是周身蕴着一股煞气,横冲直撞地为这个男人平添了几分阴冷与暴戾,叫人不寒而栗。

下一刻,端木临就被一只手掌钳住了下巴。云孤雁将他的脸扭过来,冷笑道“端木公子,怎么不继续逃了”

那小少年慢悠悠地眨眼,开口时嗓音嫩嫩的,却很是清亮悦耳“我本就没想逃啊,谁叫你们烛阴教那些看守都是废物,我才忍不住跑出来散散心的。”

他不怎么乐意地咬了咬下唇,挑眉道“你又不是废物,我知道跑不掉,所以不跑。”

出乎意料,云孤雁闻言并没有动怒。

这位已经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被传成恶煞妖魔一般的烛阴教教主,反而欣然把头一点,放开了他。

“很好,你说的不错。那些烛火卫的确是废物,连个七岁的孩子都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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