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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20)

而此刻的小少主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毛病,只能漫无目的地乱走。

他本是想走出去的,结果反而越走越深。

就见桃林愈加茂密,桃花愈加繁盛,方向……也愈加难以辨认。

这下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云长流完全绕晕了方向,而就在他开始有些焦虑时,却发觉前面的树影……似乎稀疏了些许。

再走近,竟看到一条弯曲的细细小径,通向不知何方。

云长流缓慢地眨眼。他里仍是拿着那枝新折的花,略作迟疑后便沿着这条小径走了下去。

两侧桃花儿的香气熏的他晕晕乎乎,云长流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忽然某一刻眼前的桃林开到了一个尽头,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一间很秀丽的小木屋,沐着金亮的春阳,俏生生地立在桃花阴下。

少主微微睁大了眼。

居然有人住在这里?

可连神烈山下方圆五十里,但凡那九曲的赤川走过的土地都是烛阴教的势力范围,更不可能会有外人胆敢在神烈山上息风城外建木屋。

这……难道是教什么人的住所?

亦或是他父亲云孤雁修建的?

云长流更加迷蒙。只是这桃林木屋之美景实在如画般动人,待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情不自禁地走上了前去。

……里头传来些微极轻的响动。

这伫立在世外桃源的木屋里,竟似乎是有人的。

就这么再一失神的工夫,少主的已经悄然贴上了那扇木门,轻轻用力。

吱呀一声,那扇门竟被他推开了。

阳光就从陡然大开的门缝间照进了木屋里面,像是从一线极细的金丝,铺展成灿烂流动着的夺目金河。那金河在木质的地板上蜿蜒着流淌,流淌,直到一朵浪花撞上了乌黑的岩石——

那不是岩石,是个黑漆漆的瓦罐,被阳光打亮了半边儿,散着苦涩的浓浓药香。

瓦罐下头生着跳动的小火苗。

有一柄蒲扇在慢悠悠地扇着火。

在木屋的深处,淡青衣衫的小少年支着一条瘦长的腿,很随意地侧坐在瓦罐旁,右缓缓地执扇打着风,左却捏着一卷医书。

他低垂着眼睫,全神贯注地读着书,柔顺的黑发用发带在后脑扎成一束,垂下来遮住了白细柔软的后颈。

直到这木门突然被人推开,这青衣小少年才猝然将头一转,那双眼眸里有凛然的美丽冰光一荡而过。

——于是,门外那白袍如雪、眉眼如霜的长流少主的身姿,就这样倒映着悬入了他的眼。

屋内的青衣药人坐着,屋外的雪袍少主站着。

两个年纪相仿又同样隽美出尘的小少年,他们的目光穿过初春的暖阳,互带着一丝诧异之色,交汇在虚空的一点。

春风吹着桃花儿走,仿佛在哼唱一首命运的歌谣。

云长流一还虚扶着门边儿,就这么怔得彻彻底底。

他心口砰然一热,竟暗想道:好漂亮的孩子。

自家神烈山里,怎么竟会住着这样个漂亮的孩子?

云长流薄唇无声地开合。他想问问清楚,却没发出声音来。

——又一次,他在迫切地想说话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那青衣孩子眼神锋锐得像刀刃,也不主动说话,就以质问的目光冷冷盯着云长流。

长流少主竟隐隐紧张起来,他指紧绷地抓着门边,很艰难地挤出一个字,“你……”

……不行。

怎么办,还是说不出话。

可云长流不说话,那边儿似乎也不愿先开口。

两个孩子就这么僵持了几个呼吸。

忽然,那木屋里的小少年把右的蒲扇往左的书夹了,又把书卷一合,站起身向门外走了过来。

云长流暗自一惊,虽然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惊个什么东西,可他就是下意识放开了门后退一步。

那青衣小少年唇角勾起了一点,走到了门口,与少主面对面。

阿苦双环抱于胸,往墙上斜斜靠过去,背脊骨却挺直得苍松一般,毫不客气地道:“这是我的屋子,你是什么人,怎么随意进别人的家门?”

云长流怔怔道:“我……”

阿苦的目光停在少主的桃花枝上,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转而问道,“这是你从哪里折的?”

云长流:“这是……”

“——莫不会,是从外头的树上折的吧?”

阿苦再次打断,他把下颔一昂,挑眉道,“呵!你难道不知道这一片桃林都是我的么!”

云长流:“啊?”

……等等,这神烈山息风城不该是属他烛阴教的么?

少主不知所措,就见那漂亮的青衣孩子又逼近了两步,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啪地一声握住了自己的腕,凛然眯着眼瞳一口咬定道:“你偷折了我的花儿!?”

“……!”

云长流顿时失色,他像被烫着了一样,指一抖就把那枝桃花儿掉在了地上。

——从小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长流少主,自有生以来何曾被人这样严词厉色地逼问过?更何曾有陌生人敢如此大胆放肆地触碰过他的身子?

就在阿苦握住他腕的那一刻,云长流脑子里瞬间炸成了一片空白。

“你……放!”

惊吓之下,他总算叫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丹田内浑厚的内力不自觉地猛荡,直接破体而出!

阿苦被他这么一震,脚下不稳,晃了晃就坐倒在地上,那双清亮得叫人心痒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讶异之色。

他竟就这么坐在地上不起来,直勾勾地望着云长流,视线在那一袭赤金烛龙纹白袍上停了许久,才慢吞吞开口道:

“你……你堂堂烛阴教少主……不仅偷折别人花儿,私闯别人家门,居然还动打人呐?”

霎时间,云长流仿佛遭了晴天霹雳一样,慌乱地倒退了两步。

第91章 东方之日(2)

这“堂堂烛阴教少主”,究竟能不能算作偷了东西打了人还在其次,可被一个年龄相仿的小药人给整蒙了却是真的。

云长流更加无措了,偏偏越无措越说不出话来。他虽寡言又孤僻,但心思反而比常人敏感通透,能隐隐觉出眼前这素未谋面的漂亮孩子似是在有意捉弄自己。

可正是这种没带什么恶意的捉弄,反叫少主更加为难——若是真遭了欺凌,他还能仗着一身武功还手反击。然而如今这青衣小少年几句话下来,反倒像是他很理亏的样子……

怎么办?

这怎么办?

僵持了几个呼吸,云长流终于很犹豫地向阿苦伸了伸手,冬笋尖一样白嫩的手指从宽袖里探出来一点点。

云长流可料想不到,自己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反倒叫阿苦忍不住起了恶劣的小心思——他在这桃林木屋住了也快一年,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自在虽自在,可久了到底也是无趣。

难得今日竟闯进来这么个金尊玉贵又好逗弄的少主,阿苦只觉得好玩儿得紧。

他早看出这位长流少主受不了别人的触碰,这时候见云长流迟疑着试图扶他,阿苦笑着将上身往前一倾,顺势伸手将云长流笼在袖子里的掌心也紧紧握住!

“你!”云长流再次大惊失色,猛地将手甩开。他忽然转身,竟然看也不敢多看阿苦一眼——

轻功几个飞纵起落,跑了。

阿苦终于忍不住清脆地笑出声来。

好吧,这回控制住了没用内力,也算个进步。

他坐在那儿,一边笑,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云长流落荒而逃。看着看着,阿苦又不禁有那么一丝赞叹。

……这小少主,倒真是内力深厚,轻功绝妙。

仔细想想,他也曾自诩自己在武学上可算得上是天赋、勤勉、悟性无一不缺,在同辈里头不敢妄称天下无敌,却也敢自傲不比什么人差的。

可这位身中剧毒的长流少主,似乎功力比他都要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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