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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21)

不过……这人的性子怎是这般纯良好欺的?

阿苦就百思不得其解……就云孤雁那种大魔头,到底是怎么养才能养出这样的儿子!?

但他也没纠结太久,就决定把这位小少主暂且抛在脑后。屋内苦味更浓,那瓦罐内的药快煮好了,再耽误下去可要烧糊了。

阿苦便走回他的木屋里去,把门关上。他径直去熄了火,掀开盖子取了竹筷搅了搅,又轻车熟路地将药汁倒入桌上的瓷碗里。

药的量很大,他倒了三碗才倒尽了。

刚熬出来的药滚烫,自是不可能立刻入口,小药人便又就地一坐,将方才看着的那本书捡了起来,从断掉的地方开始重新看。

可这回,他却不知为何心神不宁,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入了眼,却怎么也入不了心。

……对了,自己这天天熬的烈药,就是为了刚才那个清冷秀美的白袍小少主喝的啊。

阿苦垂下眼,他忽然挽起了右手的袖子。

手腕处横着一道狰狞的伤疤,将幼童纤细的手腕生生撕裂开来。

药性溶血、割腕取血……他都在不久前经受过了。究竟是怎么熬过那些痛楚的他已经通通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如今已彻底是个药人,是那位长流少主的苦口良药了。

阿苦心里陡然像是被挖空了个洞,血淋淋的,却从那洞里又肆意地生长出几分五味杂陈的情绪,把那血腥味都给盖住了。

他正茫茫地出神,却听后头门声又是吱呀一响。

阿苦脸色一冷,他猛地把衣袖扯回来盖住了手腕上的伤,一回头便惊道:“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推门之人……竟又是云长流。

那白袍小少主不说话,脸上也淡漠地没什么表情,就扒着门沿儿往里看他。

阿苦简直哭笑不得,指了指地上掉的那截桃花树枝,“那枝花儿给你了,快走行不行?”

“……”

云长流回以沉默的凝视。

不说话,不动弹,也不走。

阿苦就心想,这小少主莫不是脑子有点儿问题。

他没理会,看着药凉下来了些,就很自然地捧起碗来大口地喝。

门口云长流却微微动容。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个住在仙境桃源里,一颦一笑都光彩夺目的孩子……居然也和自己一样生着病,需要喝这么多苦药。

……可他若是患病,怎能一个人住在这地方?

连药都得自己煮,竟没谁照顾他么?

难道他无父无母?

这样一想,少主心里忽然酸涩得有些难受。

他最知道生病的痛,也最知道孤独的苦。

自己天生注定遭罪也就罢了,在寂静与黑暗中忍耐的日子也差不多习惯了。可怎么连这个孩子也……

木屋里,阿苦很淡然地将那几大碗药都喝完了。他闭眼忍了忍口中充盈着的苦涩恶心味道,正把碗放回桌子上,却听见后头传来脚步声。

那小少主竟主动走进他屋子里来了!

阿苦脸色一沉,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眼前就忽然伸出来一只手。

是云长流从怀中摸出一小包东西递了过去。

他仔细将外层的纸在阿苦面前打开,里头包着的是几颗玲珑可爱的饴糖。

长流少主就这么伸着手,手里捧着几颗糖,无声地站在了阿苦面前。

“这……你给我?”

阿苦惊讶地眨了眨眼。

他忽然重新抬头,很认真地,将眼前的白袍少主再次细细打量了一遍。

云长流一双眼眸清冽如霜,还在一本正经地伸着手递糖。

阿苦忽而抿唇失笑。小少年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好看,整个人都镀了层浅浅的光晕似的,他摆摆手,“呵,我不要你的。”

云长流固执地坚持道:“就当赔罪。”

阿苦再次诧异至极,他刚才似乎听到了句绝不应该从一教的少主口中说出来的话,“赔……赔什么!?”

“赔罪,”云长流微微偏了偏头,面无表情地仿着阿苦说过的话,缓慢地吐字,“我堂堂烛阴教少主……不仅偷折别人花儿,私闯别人家门,居然还动手打人。”

“……”

阿苦瞪大了眼。他简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好无奈地捡了一颗饴糖含在口里,这回是真拿这位少主殿下没法子了,“好,我收了你的赔罪礼了。你快走吧,走走走。”

说着他就把人往外推。云长流这回却连阿苦的触碰都不抗拒了,很乖顺地任人把自己推出了木屋。

可一出门他就转过了身,站在外头望着阿苦,欲言又止。

阿苦半点都没心软,他最后深深看了这白袍少主一眼,砰地把门给关上了。

……

一刻钟之后。

阿苦忍无可忍地再次打开了门。

待他看见在门口平静地站着不动弹的云长流时,终于怒极反笑:“小少主,你到底还有什么事!?”

云长流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走?不是叫你回去么!?”

云长流很诚实地答:“找不到路。”

“什么叫……等等,你说你迷路了?”

阿苦起初是不敢置信,紧接着就一下子乐的靠倒在门框上,挑起眉戏谑道,“那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云长流:“不知道。”

阿苦轻松一跳跨过了门槛,立在积了桃花瓣的青草地上,笑道:“拿上你那枝桃花,跟我走。”

于是云长流就很顺从地跟在他后面。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踩着满地的落花,走出了如霞的桃花林。

半途,云长流瞧着阿苦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的意思,手上悄然灌注内力,仅一瞬间就无声地将那枝桃树枝上的花都震落了。

少主静静地看着那青色的背影,将手中树枝刺入了沿途泥土中。

他内力惊人,那桃树枝轻轻松松地又穿透了泥下硬石,像筷子穿透豆腐似的没发出半点声响。

又过了会儿,他们远了桃林,拐上了山路。

“糖,”云长流忽然轻声问道,“甜不甜?”

阿苦没想到后头的那位居然还能主动开口。他抿了抿唇,眼神忽然不自知地软了,“……嗯。”

……也真是好笑,他这样欺负人,那人反而给他糖呢。

许是这小少主当真不谙世事,对什么人都这样无邪纯良的?

山路总有尽头,这么走着走着,息风城那漆黑的轮廓已经显现在眼前。阿苦没准备陪云长流进城,转头道:

“到这里就行了吧,我回去了,你自己——”

他声音突然一断。

在阿苦骇然的目光下,长流少主把拿着桃枝的手往身后一藏,表情淡然中透着一丝无辜。

——那自桃林到息风城前的沿途路径,竟被云长流以一截桃树枝硬生生刻出了深深的裂痕。

……

同一时刻。

快急疯了的云孤雁正在养心殿里暴跳如雷。

“找不到!?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神烈山才多大的地儿,连本教少主都能给丢了!?”

“继续找……把鬼门所有阴鬼都调出去给本座找!!”

“把这三个伺候流儿的混账东西给本座剁了!剁成肉泥喂山里头的狼!”

温环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眼见着教主都想要亲自去找儿子了,他只能上手去拉,“教主息怒,息怒……少主性子稳重沉静,武功又高,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您走不得!”

“滚!”云孤雁气的把温环一推,焦急吼道,“流儿从来就没独自出过城!他万一在山里遇上什么毒虫猛兽?万一那逢春生又发作起来?万一下了山被人牙子拐了?……万一他找不着回来的路!?”

……不得不说,最后一句还是猜中了的。

就在此刻,有烛火卫闯入养心殿,高声道:“禀报教主!少主找着了,安然无恙!”

“流儿无恙!?”

正拉拉扯扯的教主和教主近侍双双惊喜不已。云孤雁也顾不得把仆人剁成肉泥喂狼了,忙问,“在哪里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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