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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28)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武师浑身一震,头都没敢抬就冲着声音来处跪下:“参见教主!”

云孤雁一身漆黑宽袍,面容冷峻。他不知来了多久,却无一人能觉出他的气息,竟如鬼魅般无可捉摸。

温枫也跪倒在地拜见教主,云家兄妹个上前躬身见过父亲,只有阿苦不跪拜也不喊人,就站在一边儿。

云丹景知道那句话是对他说的,亦知道父亲看了全程,羞愧难当地涨红了脸,“景儿惭愧。”

可他心却忍不住酸涩起来。

小少爷并没有意识到云孤雁第一句话不是夸赞兄长而是来提点自己,他只是忍不住难过:父亲从来没管过我练武,今日却为了大哥亲自来了,还躲在一旁看了那么久……

云孤雁没有搭理次子,也没把阿苦的小性子放在心上,只是心不在焉地挥让众人免礼。

他的目光在云长流与阿苦身上流连不定,时而阴晦时而明亮。许久,似乎终于下了什么决定,开口道:

“明日,你二人来养心殿见本座。”

……

出了演武场,云长流一路跟着阿苦往他的桃林木屋走。他一连几日都没去,心内不免有些忐忑,阿苦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同他说笑。

“说好你赢了就给你的。”

走入桃林的时候,阿苦忽然从怀摸出一物,抛进云长流怀里。

少主接了一看,竟是那天阿苦给他看的《金玉孽缘》的话本子的下册。

云长流隐约猜到了什么,打开顾不得细看,先把那册子翻到最后,只见末尾写着——

“但使金风玉露相逢,孽因也结善果。

此情不问旧尘,只盼来日花月。”

云长流便知那金公子同玉姑娘终究是成了的,又想着这是身旁的青衣孩子主动拿给他看的故事,其意味不言而喻。他不禁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

阿苦在旁取笑道:“少主可知他们俩是怎么好的么?是那金公子朝也求暮也求,多次陈情剖白,终将那玉姑娘哄得软了心肠。咱们倒好,怎么还要我跑来哄你啊。”

云长流凑近了点,温声道:“我哄你。”

阿苦挑眉,心想我本就不怪你还要你哄什么,可说出口的却是:“你哄一个我听听来?”

“我……”云长流动了动唇,却茫然起来。

就他,哪里知道哄人是如何哄的?

阿苦当然知道云长流说不出什么花儿来,他瞥了一眼那《金玉孽缘》的话本子,张口就来:“你上不是有东西么?学着念呐。”

他只是心情好,又开始忍不住逗这小少主寻开心。不料云长流居然真的翻开了册子,只犹豫了一下,便极郑重地对着那白纸黑字,一字字用他那清冷淡漠的悦耳嗓音念了起来:

“……心肝儿,好人儿,我把你怎样疼都疼不够,怎样爱都爱不够。”

少主是从后往前翻的,那时候金玉二人已成眷属,自是满篇的情话。

“……”

阿苦脚下一个踉跄,活像白日里见了鬼似的,惊恐地盯着云长流。

他愣愣地暗道:我的少主哎,我叫你念,您还真念呐……

云长流继续淡淡地念,语调了无波澜,“我想搂着亲你,想抱着爱你。要命,我的好心肝儿……”

阿苦呆怔许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叫我渴死了,想死了……”

云长流咬了咬下唇,他隽美清秀的面上努力维持着冷静,雪白的耳垂却已微微晕红,上又翻了一页,“……你可把我的魂儿都勾去了,我瞧这春花是你,瞧这秋月亦是你。”

小药人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捧腹大笑起来。

他一面笑个不停,一面把那话本子从云长流里抽出来,“少、少主……别念了,哈,你可别念了……”

说着,阿苦又弯腰笑起来,直笑得一双眼睛都水亮亮的。

他就用这么双含笑的眼眸望着云长流,呢喃着,“少主啊,你可真是……”

霎时间,云长流只觉得心弦被狠狠一撞。

少主的神思一下子飘渺起来。

明明桃花已谢,他却觉得芬芳醉人。

第96章 柏舟(1)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

次日,阿苦前往养心殿见云孤雁,还没进门,却先从温环那边得到了个意外之喜。

云孤雁竟有意让他陪侍云长流,从此与少主一同习学武。

可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那白衫儒雅的教主近侍又紧接着给他泼了冷水。

“允你陪侍,乃是教主为了少主不得已应下的。不过你很聪明,该有自己的思量。”

只见温环淡然负望着他,语气深沉,“你若是真的日日陪侍少主,可就没有时间同关长老学医了,也没有时间钻研你自己的功法。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此时他们就站在养心殿的长阶上,殿门外。阿苦看了温环半晌,忽然笑出声来。他朗声道:“啊,这个我明白,明白得很。你家教主大人拉不下脸来食言,又怕和少主吵起来,却叫我来拒绝,这样才好让长流少主没话说,是不是?”

温环被他这么冷嘲热讽地刺儿了一顿,倒也不恼,仍是面容和煦。阿苦冷笑一声,径自往里走,“可惜了,我还挺想陪少主一起学学你们烛阴教这套东西的。”

温环跟在后面,并不阻挠,仍是和缓道:“赌气没有好处。”

“谁说我赌气呢?”阿苦眨眨眼,回头绽出一个有些狡黠的微笑,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没错儿,与习武相比,我的确是更喜欢学医一些;可实在不巧,与学医相比,我又更喜欢你家小少主一些。我乐得天天陪着他玩,怎样?”

温环道:“这么说,你也不欲继续背端木家的药纲、练端木家的武功了?”

阿苦摇了摇头。他此前的确一直想以此为自己拼一线生,可如今也没那个心思了,“你家小少主可是说要保护我的,我又何必多费辛苦?”

温环叹息一声,知道阿苦意已决,不再多说什么。一路进得养心殿内,云长流已经在和云孤雁说话,少主见他二人过来,先向温环躬身一礼,“环叔。”

温环微笑着垂首还礼。

其实以他的身份,本是受不得少主这一礼,也当不得少主唤一声“叔”的。然而一是温环得云孤雁信赖甚重,在教内的地位也特殊;二是温环与少主之间的关系本身也颇为亲密。当年蓝夫人剖腹诞子,血竭而亡,云孤雁本就不是个会照顾婴儿的,又遭了丧妻之痛,成日里失魂落魄憔悴不堪,小少主自然是归了近侍照料。

云长流算是温环一带大的,心里也一直把他当半个父辈来敬。他又是个长情恋旧的性子,这声“环叔”倒是从小叫到大也未曾变过。

云孤雁见阿苦那走进来的神色,就猜到了几分结果。教主摩挲着下巴,目光幽邃,到底还是开口道:“从今往后,流儿与阿苦的武由本座亲自来教,由温环来管。”

听父亲许下承诺,云长流才终于松了心。他真心实意地向云孤雁拜了个礼,垂眸道:“流儿谢过父亲。”

云孤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瞥了阿苦一眼,又往温环那头示意:“还愣着?不是想跟流儿一起么?还不学着叫人!”

阿苦心领神会,乖乖上前躬身行礼,叫了声:“环叔。”

云孤雁这才容色稍缓,心里啧啧称奇,没想到这小家伙今儿乖巧了。

其实他肯答应云长流的要求,也是因为那日在演武场里看了两人的比试。流儿天资非凡,寻常孩子哪里跟得上他的进度?也就是阿苦这个同样资质妖孽的,才适合做少主的陪练。

只不过这么一来,想把他俩分开的计划,似乎又艰难了不少……

这边教主还在感慨个没完,忽然见那淡青衣裳的孩子冲他转过头来,绽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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