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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3)

再怎么样,“叛逆”这两个字也不能随便往关无绝头上扣的。

更何况,这还是当着阿苦这么个外人的面前。他不忍叫阿苦没脸,却并不愿把无绝抵出去当代价……

云长流一下子悔的不行,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可是话已出口再急也没有用,他只能强自镇定:

“昨晚阿苦的药奴籍已除,从此他就不再是教内药门的药人,亦不属你四方护法统领之下,一切只听本座的意思。”

“不知者不罪,这回便罢,阿苦之事……以后就不劳护法费心了。”

云长流自认为已经缓和了语气,关无绝听着却吃了一惊。

其一是讶于向来能少说一句是一句的教主这回居然为阿苦说了这么一大段的解释;其二却是,若按教主这说法,阿苦不再是药门下的教众,跟着教主却不属于近侍的身份,又只需要遵教主的心意……

这意思,不就是要把阿苦直接划入后室了么!

这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他刚才那番言语若是对一个药人讲,还可算是上位对下位的敲打和提点;可若是阿苦在教主那里有了名分,那他胆敢干预教主后室私事,可就犯下了不敬教主的僭越之罪!

他只是想着推这两人一把,没想到竟把自己给赔了进去。关护法当机立断地选择低头请罪:“不敢,属下冒犯教主,甘愿领罚。”

云长流表情更加沉寒莫测:这怎么就说不清了!自己明明是想解释……

他藏在袖子下面的手心微微出汗,“这件事就此揭过,不要再说了。”

但紧接着云长流还是觉着不妥,继续道:“你既已回教,就该恪守规矩。如此本座也不会为难你……”

“如若还是不改性,本座必不轻饶……”

关无绝默然看着云长流,半晌才答了句是。

连阿苦都听不下去,悄悄地拽了一下教主的衣袖。

云长流猛然意识道:不对,我究竟在说些什么?

说着要揭过,怎么还威胁他?

如若是责备,还说什么不会为难?

云长流瞬间觉着自己怎么说怎么错,干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极生硬又极突兀地挤出来一句:“时辰不早,本座该走了。”

关无绝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真的跟了云长流太久,因此并不是听不出来此刻教主的言辞混乱只是源于对那一语失言的后悔。

若是以前,他一定早早儿的主动去哄着教主了。然而如今,他只是很恭谨地向云长流行了一礼,道:“恭送教主。”

云长流一急,脱口而出:“慢着!”

话一出口,教主心内又不禁直埋怨自己。

我叫住他做什么?这下该说什么好?

关无绝闻声站住,微偏过头来。

“……”云长流只能逼着自己张嘴说话。他将一双长眸微闭了闭,选择问出一个这几天一直勾在他心上的问题。

“听闻护法这几日都是宿在药门?”

数遍一整个息风城,就数护法的清绝居离养心殿最近,而药门却远的很。其实云长流真正想问的问题是:明明是你自己回来的,怎么又这么想躲着我?

关无绝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明了之色。

他的目光在云长流与阿苦之间一扫,叹道:“教主不必多言,无绝这就走,不打扰教主与……”

他看了一眼阿苦,想到云长流刚才那番话,有点别扭地换了个称呼,“阿苦……公子。”

说罢,他又向云长流一礼,道一声告退。然后毫不迟疑,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第13章 绸缪(2)

看着关无绝离开的背影,云长流闭上了眼。

全乱套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笨的连句话都不会说;一如他也不知道关无绝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铁了心的把阿苦往他怀里塞。

如果说他只是替自己找回了念念不忘的旧人,那勉强可以算作护法对教主的忠诚。可是世上有哪个下属,会不惜一次次顶着违逆僭越的大罪,也要把主子和一个药人撮合在一块儿!?

更何况,他与无绝……又不仅仅是主从的情分。

云长流忽然问阿苦:“护法从外面接你回教,对你说了什么?”

阿苦不解,云长流便又严肃地追问道:“他究竟要你做什么?”

“护法大人……要阿苦来伺候教主。”

“伺候本座?仅此而已么?他到底要你伺候什么,怎么伺候?”

阿苦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支吾着不说话,只是低头望着教主的衣摆。

云长流不明就里,“你不必怕他,实话实说!”

阿苦咬着嘴唇,眼神躲躲闪闪。

他双颊晕红,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阿苦……阿苦……爱慕教主……”

“护法大人又说,教主也还……还想着阿苦的……”

云长流如遭雷劈,完全呆愣在那里了。

他目光有些迷蒙地去追关无绝已经看不见的背影,听见阿苦怯怯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

“听闻教主后室还没有人的。护法大人要奴……不,我——他要我做个娈侍,为教主解忧……”

恍若一道明光掠过脑海。

云长流脸色煞白。他觉得自己明白了关无绝的想法。

说起来,竟还是他的错,怪他先对自家护法动了别样的心思。

是说情不知所起,他这些年来朦朦胧胧地收着这份意,从未挑明过什么,却也未曾故意遮掩——教主喜欢护法,所以就使劲儿宠着,这事全教都知道。

他一直与关无绝维持着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直到去年的暮春,桃花红艳了整个山腰。朱色飞檐的亭下,他把他的护法压在桌上亲的时候,酒壶和酒杯都被扫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透明的液珠却往上溅,落上如墨的鬓角又沿着发丝滴落下来。

那是在他存有的记忆中,自己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吻另一个人的唇——虽然也只是一口,只是蹭了一下。

那时候是怎么了呢?他只记得是关无绝先同他胡闹,拈着一片桃花拿话逗他,支着一条腿没规矩地坐在石桌上,还歪着头笑的那样好看。

只记得自己被闹的有些生气,情不自禁的热意拱上胸口,炸的五脏六腑都乱乱缭燎地烧啊,像烟花又像烈火,最像的还是辛辣的酒。他被烧昏了头了,也烧坏了心肝儿肺,根本不知道怎么就做出了那般荒唐事。心照不宣的最后一层朦胧就这么被他挑破了。

后来他才觉得不好,很不好。记忆的裂缝在深更半夜疼痛起来,他从原本一片混沌的少年记忆里,猛地想起一个叫阿苦的名字,想起自己还有个许诺了一辈子的青衫药人。那几天他浑浑噩噩,几乎要疯了,竟是护法反而来劝他,叫他不必牵怀,漆黑清亮的眼底一片柔和与宽慰。哄的他也自欺欺人,便当这事真的是一时魔怔下的失控。

他本想找到阿苦的尸骨与身世,将故人好生安葬,抚恤阿苦的亲眷,还罢这份情债,再仔细思量与护法的事情。

可后来,桃花儿谢了。

再后来,桃叶儿落了。

就是那年秋天,关无绝杀了他那不成器的弟弟,提着滴血的双剑跪在他面前,淡然地请罪。

二十七道碎骨鞭自他手底落下来,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如今他与关无绝闹僵成这个样子,再不可能容得下什么额外的感情。这一份若即若离的情丝,反而成了隔绝两人的屏障……云长流看不透、想不清,只能把人往外赶了求个清净。若不是这回关无绝擅自回来,还不定要赶多久。

关无绝想必是不甘的。

偏偏这么个时候……教主体内的逢春生毒复发,云丹景叛乱被杀,林夫人与婵娟小姐记恨入骨,总教内只会越来越乱。在这么个时候被外遣分舵,基本上息风城内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可能知道,更没法子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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