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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52)

阿苦愣愣地捂住了自己的唇,用指尖抚摸被隔花吻过的地方。霎那间,他脑子哗啦啦溃散成一片雪白,心想——

糟糕,这小少主不会是来真的吧。

少主莫不是……真的喜欢他?

不仅是想一起玩的喜欢,更是想亲想抱,想一同穿红衣拜天地,想厮守一世想白首到老的那种喜欢?

真的喜欢?是认真的?

阿苦匆忙去看少主,似乎想要得到一个确认。却见云长流像是犯了大罪似的不敢抬头,扶着阿苦肩膀的白皙指都在抖,在那杵了两息,忽然一转身就跑了。

……跑了。

阿苦蒙圈儿地眨了眨眼,突然惊醒过来,冲那雪白背影追过去,叫道:“少主!”

云长流显然是听见了,因为阿苦这一嗓子刚喊出来,少主就轻功提了速,更快地往桃林里埋头就逃。

这两人轻功本就不相上下,非要说的话云长流还略胜一筹。阿苦一时追不上他,急道,“少主……少主!你要往哪儿去啊?你停一停!”

少主并不肯停,连方向都不辨地只顾乱窜。阿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恼道:“你再跑,你再跑真跑丢了可就回不了城了!”

云长流仍是不理,那一袭雪白在淡粉的桃林间若隐若现。

只能说幸好,幸好如今才将将冬末春初,新叶都没生几片,不然就照少主这么个逃法,若是夏季铁定已经找不见人了。

而以云长流的本事,要是真在大山里跑丢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至少凭他自己是够呛找得着回城的路的……

等阿苦终于把人揪住的时候已经累得气都喘不匀,一只撑着桃树,断断续续道:

“你……你亲我,你还跑,还叫我追你!你这算什么人!?”

“……还有,”阿苦努力喘了口气,忽然明亮地笑出来,推了闷闷低着头的长流少主一把,“……哪有隔着花儿亲别人的。”

云长流咬了咬牙,诚实地坦白道:“想亲你,怕你不喜欢。”

阿苦勾起唇角,将双臂环胸抱了,倚在树干上侧身望着少主道:“你知道我喜欢桃花,怎么还不知道我喜欢你呐。”

话音未落,云长流就扑上去抱了他个满怀。阿苦脚下不稳,踉跄了两步就“啊”地一声要往后跌倒。少主眼疾快地把人一捞,又拽进自己怀里,开心地凑上去又亲了两下。

阿苦直笑着推他,推了两把没推开,索性双勾上云长流的脖子,反客为主地吻回去。两个少年在这桃林间闹了老半天,许是都念着离别将至,欢笑也比往日纵情得多。

又几朵桃花儿,悄然落了。

第112章 晨风(1)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

一个小瓷杯被推到少年的眼前。

阿苦盯着它看。里面盛的东西无色无味,似乎只是清水。

可他却知道这是什么,醉仙乡,药门最上等的迷药。这一小杯喝下去,足够他人事不省地睡上三个时辰。

此刻他已经不在息风城内了。四周是寒铁打成的密室,光线很暗,像极了药门的取血室。还有些冷,这是为着取心血之时便于抑制血流的速度。

阿苦往低里压着眉,双手拢着肩上披的厚实大氅,嗓子发哑,“我不喝药。”

其实本不至于如此,只要他运行真气,连神烈山上的风雪之寒都可抵御,哪里还受不住这么点冷?

可如今却又不同,他宁可挨冻,也要多省下这一点点内力用以取血时护持心脉;一如他宁可生受长针穿心之痛,也要保持意识清醒——所谓毅力和执念在死亡面前究竟能有多少反抗的力量,他自己也估摸不清,阿苦只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丝生机。

他垂下头,用脸颊蹭了蹭大氅的毛绒。云孤雁与温环也在这间铁室之内,双双向他投来复杂的目光。

关木衍正在借着火烤针,闻言便怪异地冷笑起来,道:“别小看穿心之痛,你不喝迷药,一个不好有可能会疼死咧。”

“不会,”阿苦坚持道,“我有数,疼不死。”

多疼一些,他反倒觉得挺好。

疼痛最能使人清醒,他不怕疼,他怕醒不过来。

“行,”关木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挥挥手,“脱了上衣,躺到铁床上吧。”

阿苦起身,并无犹豫地褪了衣,露出柔软无暇的胸膛,走向里处的机关铁床。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躺过这玩意儿了。

在铁床旁站定时,阿苦将手掌覆在自己的心口。他知道……很快,自己的左胸上就要烙下一个永久的疤了。

……

一把剑挂在木屋边床头的墙上。

云长流盯着它看。阿苦今晨便走了,他送他直到息风城外十里的那个红亭才依依挥别。

阿苦向他道别时,少主曾没来由地一阵不安。然而云长流并未细想,只当是对其前路漫漫的担忧。此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若说他不难过不失落,那连自己都不信。

没了阿苦,他无所适从。到底仍是习惯性地走进了阿苦的桃林,明知这间木屋没了主人,云长流却还是喜欢过来坐着。

可他却看到了这把剑。

木屋内大多东西都被收走了,床铺也已经被拾掇过了,该带的东西都被带走。可这把崭新的宝剑——他昨日才送给阿苦的随身佩剑,却仿佛被主人遗忘在了这里。

是忘记拿了么?少主暗想,如此长途远行,怎可没有一把好剑随身?

阿苦才刚走没多久,如果现在去追的话,应该是追的上的。

云长流伸手取了那把剑,转身匆匆出了木屋的门。他还有些暗暗的愉悦,这算是找到了个好借口,还能再见阿苦一面。

哪怕只是短短一面,哪怕终究还要告别……最后能多看一眼,也足以叫他心中多生一丝欢喜。

温枫正在门外候着,见少主行色匆匆,忙跟上去问:“少主?您这是……”

云长流扬了扬手中的剑给温枫看,言简意赅道:“他没带上。”

温枫心下一跳,一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小近侍面上不动声色地微笑道:“已经追不上啦少主,再说,阿苦他还不会在路上买剑么?您这是关心则乱呢。”

长流少主哪里肯依?他正想着还能见到阿苦,再多陪他走一程,送剑反而是次要的。

云长流全不听温枫的劝,他思量着若是再去找马定然来不及,索性直接运起轻功,纵身便往山下而去。

温枫拉不住少主,以他的武功也跟不上云长流,在后头急切地喊了几嗓子没得到丝毫理会,简直又气又慌。

毕竟,阿苦根本就没往哪个方向走啊……少主再拼命地追,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他想找的人?

事到如今,也只能希望等云长流发现追不上人之后,能别再犯拗乖乖回来才好。

温枫叹了口气,认命地跑回息风城找马去了。

……

神烈山北,暗室之内。

铁床内置的机关“咔咔咔”地旋转,床头一端缓缓抬起,倾斜着竖起来。而躺在铁床上头,全身被机关锁住的少年也被带着立起,上身前倾,胸口朝向摆满了取血器材的小案。

这样一瞧,铁床倒不像床,更像是刑架一类的东西了。

阿苦久违地被上了铁扣,这回不仅是手足腕和脖颈,还有肘节、双肩、腰腹等处全被紧紧束缚起来,叫他一动也不能动。

云孤雁负手走到他面前,那双凌厉的眼扫过少年轻轻起伏的胸膛。

八年了,八年过去了。

八年前的那月夜,他脱了外袍给个小孩儿捉虫子玩,把小家伙抱在肩头抱上了神烈山息风城。

时间只一晃,药门里冬听遍地,那个被他设计掠来的万慈山庄临小公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起初只是为了安抚流儿,可不知不觉,他也算把这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七年多。

别说是个人,哪怕是手里捏块石头,七八年下来也该趁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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