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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69)

等烛阴教的人马黑压压地逼近赤川,三门五派的弟子已经在汹涌的河流前执起了刀剑,咬牙切齿,一副要背水一战的慷慨模样。

云长流催马往前,飞雪一步步自烛阴教的阵势中走出来。白袍白马的俊美教主扫视一圈,轻飘飘吐出四个字:“降者不杀。”

有人奋起高呼:“烛阴教作恶多端,我等宁死不——”

一语未毕,云长流从飞雪背上腾空而起,闪电般甩出一鞭!

那呼喊者咕咚倒地,血从尸体下渐渐漫开。

旁边的好几个人均是骇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在对面惊惧的目光下,教主翩然落回神驹背上,云淡风轻将逐龙鞭往手里一收,“不降者死。”

江边众人畏葸着不敢言亦不敢动,恐惧与迟疑在一张张面孔上交错着出现。

又片刻,江边响起了黯然的窃语声。

三门五派的众人大多满身是伤,前有追兵,后有河流,他们人倦马乏,实在无力再战了……

终于有人高呼道:“烛阴教乃邪魔外道,他说降者不杀就真不杀么?我们如何信得他,莫要被骗了!”

云长流压细了长眸,抬了抬下颔,启唇以冷透的嗓音一字一句道:

“本座之父云孤雁出江湖三十余载,虽手上染血甚多,却何曾做过背信弃义的小人?本座秉承父志,蒙烛龙神魂天赐,自然不会辱没了息风城的名声。”

“本座于此有三诺。一者,诸君若降,本座身后千余烛阴教众立刻归刃入鞘,若有违令,本座先斩。”

“二者,入息风城后,我教必然优待诸君,不杀、不伤、不辱。”

“三者,尔等此次进犯息风城,自取灭亡,然则烛阴教并无意与各派结怨。本座保证,不出两月,必然放诸君返回各自门派,你等自可同家人团圆。”

没有花哨的巧语,只是淡然的陈述,全无通常那些劝降者所应具备的激昂与诱惑。

云长流的语调甚至十分慢条斯理,仿佛每一个字都是经了很认真的思索才吐出来的,这却反倒让他的话语带上了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哪怕,他说的内容是如此惊人。

降者不杀不伤,这还能理解。可是此次三门五派趁人之危,明摆着是欺负新教主刚继位,息风城内人心不稳……云长流不报复回去也就罢了,竟说什么无意结怨,还说不出两月,便会释放他们回去?

连烛阴教众都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这一回,没有人反驳教主的决断。

云长流将逐龙鞭挂在马鞍上,耐心地等待。

阳光照在赤川的河水上,反射出粼粼的红光。

河畔,三门五派的诸人面露挣扎之色。

终于,第一个弃剑的人出现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各类兵器丁零当啷地被扔在地上,选择投降的人越来越多。

云长流挥挥手,示意身后的烛阴教众上前把俘虏绑了,压回去。

至此,这一战尘埃落定。

烛阴教,大获全胜。

……

待烛阴教众人兴高采烈地收兵回到息风城里,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场庆功宴。

自然,也是云长流预先吩咐温枫准备好的。

然而,运筹帷幄的新教主,却并没有与终于心悦诚服的下属们一同欢庆。哪怕薛独行与单易苦劝也无用,云长流只带着温枫,一个人漠然转回了养心殿内的寝殿。

等他进去亲眼看着温枫将殿门关上,一下子就不行了。云长流似乎猛地没了力气,仰头疲倦地叹息一声,跌跌撞撞地往里头走了几步就坐倒在案前的椅子上,面色发白。

温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教主!!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伤着哪儿了!?”

“……累。”

云长流恹恹地撑着额角叹了句,疲倦地伏在桌案上不动了。

温枫心头被猛地一撞,愣了。

近侍顿时胸腔无法抑制地胀痛起来,他竟觉得眼眶酸涩。

他的教主苦苦撑了这么些天啊,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言论,那样沉重的压力都压在一身。他被轻视,被当众侮辱,却为了保全大局一一忍下,说到底,他的教主才刚加冠的年纪啊……

温枫终于忍不住失声,“教,教主——”

“你快快闭嘴……”云长流乌绸似的黑发和他雪白的衣袖交叠着散在案上,教主低头闭眼伏在案上,紧皱着眉气若游丝,“这几日说了许多话……我……我累极了……”

温枫:“………………”

——敢情您是累的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教主:为什么做教主连劝降都要自己动口……本座需要一个能帮我搞外交的护法……(气息奄奄.jpg)

第122章 无衣(6)

望着因“说了许多话”而瘫在案上不愿动弹的云长流,都快掉眼泪的温枫嘴角狂抽一阵,最后无可奈何地变成一个苦笑。

这种累法,也就是他家教主了……

不过又仔细想想,教主他独自一个儿在无泽境呆了五年,刚出来就被迫和教内外诸人周旋,也的确难为他。

明明是个恨不能从早独自清静到晚的人,为了父亲和烛阴教逼着自己去做曾经最讨厌的事,这滋味想必也不会多好受罢……

温枫轻缓地一叹,柔声道:“教主既然累了,这便休息吧。经了这一夜乱战,想必庆功宴过后,教里诸位大人也要各自回去歇息的。”

近侍说着,正欲上前替云长流脱下衣袍,走近几步忽然大惊道:“教主!您的玉佩呢?”

“本座借出去了,明日便能拿回来,”云长流总算肯抬起脸,闷声道,“……千万莫叫父亲知道。”

温枫初听云长流说借出去了还讶异得很,但他知道教主不是胡来的人,更不可能拿蓝夫人的遗物开玩笑,倒也没多想。

他又听云长流那句“莫叫父亲知道”,不免想到自教主出无泽境后……亦或者该说是自少主失忆后,五年多过去,这还是第一次见教主能这么明显地展露些小情绪出来,着实难得。温枫更不舍得多加追问,径自伺候着云长流往屏风后沐浴更衣,躺上了床。

几层的幔子打下来,近侍向床上行了一礼,道了声“教主好生歇息”,便往后退去。

合眼之前,云长流忽而又想起那只阴鬼来。

那凛冽的双剑,还有那双漂亮的眼。

其实他累归累,还远远达不到无法耐受的程度,本来很想现下就召那阴鬼前来觐见的。

只是教主又想起他受伤不轻,如今或许也正在休息,不忍这时候再折腾伤者,还是应该先睡一觉起来再做安排才是。

云长流闭着眼思绪杂乱,心里悠悠念着那只阴鬼,朦胧地睡过了去。

他竟很罕见地做了梦。

梦里,一袭黑衣。

……

可惜的是,与此同时,鬼门里的那个却辜负了教主的体贴。

关无绝仍是倚着墙壁坐在原先那个地方。他只是将身上的伤草草地处理包扎了一下,就捧着那半块玉佩开始等在这里了。

半晌,实在熬不过身上的虚弱,他坐不住了,就换成躺的,闭上眼将玉佩贴在心口。

关无绝就在这昏暗冰冷的墙角蜷缩着,虽合着眼却头脑清醒,直到天明。等出战的阴鬼都回来休息了,他还在那地上躺着不动,惹了几十道看疯子的目光。

关无绝都懒得搭理。

闭眼太久着实无聊,他又开始盯着大门看,心中暗暗地开始苦恼。

其实他知道,以自己如今这重伤失血的状态,又身处安全的鬼门之内,要搁平日里没昏过去也该睡的人事不省了。可如今不同,且还真不是他故意为之,一句话……

昨晚亢奋过头了,现在怎么也睡不着。

他其实真的很累很倦了,可每每刚一闭眼,脑子里冒出来的就全是云长流的模样。心潮澎湃之下,哪里能安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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