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无绝(170)

时间慢慢过去,连关无绝也觉着这样下去不行。

再不抓紧睡一会儿,若是教主召见他,万一精神状态太差失礼了可怎么办?

虽然说教主亲自召见阴鬼的可能性实在渺茫,更大的可能是派个人来把玉佩收走完事儿,可……可万一呢?万一中的万一呢?

——不行,越想越睡不着!

辗转许久还是难眠,关无绝只好放弃,耐心等一个结果。

无论是教主愿意见他,亦或是来人把玉佩收走,亦或是他终于撑不住昏睡过去……都可算是结果。

再后来,薛独行与单易都从庆功宴回来了,关无绝还死人似的缩在那角落里。那阴鬼面甲被他卸下来倒扣在地上,遮去了被教主抹去划痕的地方。

门主已归,关无绝却没有拿着云长流给他的玉佩,去为自己消除残鬼的身份。

这算是他一点私心,毕竟薛独行看到这意义非凡的玉佩后,十有八九不会允许这东西继续落在一介阴鬼手里。

多隐瞒片刻,就能假装从这温凉玉佩上多贪片刻教主的温度。关无绝很乐得这么骗骗自己。

……显而易见,他这时候的确已昏了头了,根本就没想过万一玉佩被收走,而他又失了残鬼刻痕百口莫辩,那该怎么办。

关无绝就这么从晚上一直等到次日下午,居然还真给他等到了。

教主传令下来,真的要见他。

从地上爬起来的瞬间,关无绝便发现自己当真是多虑了。如今他别说不困不累,反而似乎比出战时更有精神。

他一边利索地将面甲往脸上戴一边摇头苦笑,心说就这么透支下去,等见完教主回来,说不得要大病一场了。

不过……管他呢,当然是先见了教主再说。

他这么个将死之人,多看一眼赚一眼呐!

关无绝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表面镇静至极,而心内却欢欣至极地走出了鬼门,与那株朱砂梅擦肩而过。

等他走下鬼门外的那段山路,更压抑不住心内的悸动,又怕惹教主等的不耐烦,连走这几步路的时间都觉得浪费起来。

正欲按阴鬼素来的作风,直接隐了身轻功过去,却忽然见前头走来两个烛阴教众。关无绝隐隐听其私语,是在赞叹昨夜教主的武功,他忍不住想细听,步伐便稍慢了一慢。

就这一慢,出事儿了。

他竟听见其中一个教众道:

“看咱新教主这么厉害,难道传说他曾孤身入无泽境磨砺五年……也是真的?”

“如今想来定是真的了,此前我还不信呢!”

只不过是教众私下里随口两句猜议,可落在关无绝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仿佛心口被重锤狠狠地一砸,关无绝猝然踉跄两步,竟险些站不稳,面甲下淡色的唇颤抖不止。他勉强绕过那两教众的视线,消去气息隐在树后,脑海里却一片混沌,乱糟糟的耳鸣响得尖锐。

孤身入无泽境……

磨砺五年……

心脉旧伤骤然一阵被拧紧了的绞痛,关无绝冷汗涔涔地咬紧了唇。茫然间,城外战场重逢时的云长流忽然又扑入眼前。

……教主还是变了的,变得更加冷漠疏离,寡言少语,连昔年那点柔软被打磨成冰剑般的锋利。

可他本以为,那只是面对来犯者的杀意所致!

怎会、怎会是这样!?

关无绝只觉得天旋地转。在鬼门那五年,他一直把云长流当作心头那点支撑自己的执念。本以为少主摆脱了剧毒缠身的厄运,未来总该光明坦荡,潇洒快乐……

哪想到,在自己一遍遍幻想着长流少主在过着怎样的好日子时,他所心念的人竟也在受伤流血、尝遍苦难!

一想到云长流竟孤身在那石壁后的机关阵里受了五年的苦,关无绝只觉得心都快碎了,千万种酸楚咬得他惶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是再怎么心疼懊丧,那五年的时光,也是追不回来了……

那两名教众缓缓从他十几步走过去,并没有发现阴鬼的存在。他们的感慨还在继续:

“可这位长流教主的性子也未免太仁善了些,你瞧前几日教内诸位大人对教主那般冒犯,若是老教主,嘿!不用下令,早就自己抄鞭子打上去了。”

“可不,尤其是左使大人……啧,我方才从养心殿附近路过,那刘左使和教主又吵起来了,听说是就这回三门五派的俘虏该如何处置一事……”

“哎呀别提了,我可听说那天城头上,刘左使当众动手打了教主好几巴掌,教主还都没还手。”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是左使肆意调戏教主,动手动脚又搂又摸的?”

“唉,天知道呢?说不定是先打完了再摸?”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新教主还真是美貌,据说那眉眼是随的蓝夫人……”

“……”

“……”

所以说,谣言这玩意儿就是这么可怕。

短短几天时间,“抚了一下脸”就能被传成“打了好几巴掌”和“动手动脚又搂又摸”。

果真是人言可畏。

又据说多年之后,云教主也曾枕在他心爱的护法腿上,一面伸手把玩着护法垂下的长发,一面很认真地教这人“不信谣、不传谣”的道理。

然而,无论日后的烛阴教主与四方护法再如何浓情蜜意,接下来的一场惨剧……已然无法避免了。

……

关无绝走进养心殿的时候,不仅刘万钧在场,其余烛阴教内有头有脸的高层也都在场,看来正在议事。

刘万钧挺胸昂首站在最中央,脸红脖子粗,似乎刚激动地骂完一阵,正在呼呼喘气儿。

这样的场合,忽然一只黑衣黑甲的阴鬼垂首低眉地从大门口走进来,着实古怪得很。

一时间,殿内的目光都聚集在关无绝的身上,而后者只是按阴鬼的礼节,往云长流面前半跪下行礼,低声道:“参见教主。”

云长流坐在上首,眉宇间几丝烦躁与疲倦还未来得及收拢,见他挂念了半天的阴鬼来了心情才稍好一些,轻挥了挥手指示意道:“免礼,先退在一旁。”

“是。”

关无绝低低应了一句,很自然地站起来。

起身的那一刻,他顺势抬起垂下的眼睑,在云长流的脸上看见了闪过的一丝冷色。

这一点点的表情变化过于细微,谁都不会看见,哪怕是温枫也很难捕捉其中真意。

可关无绝却读懂了。

他看出来,教主是对这刘万钧有杀意的。

最后一丝踌躇,最后一丝忍耐,最后一丝理智,就在这一刻无声地崩断。

乌漆眼底陡然浸染上更幽深的颜色,关无绝敛眸以长睫遮去瞳中阴暗。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直起身。

直起身的阴鬼转过去向后走。

仿佛正要按教主的命令退在一边。

他低着头,从刘万钧的右侧走过。

擦肩只在一瞬间。

刘万钧并不在意这只阴鬼,他张口,以辛辣讥讽的语气道:“所以教主,还请……”

就在这一刻,那阴鬼眼中杀意暴起,左手引过长剑湛然出鞘。但见刺眼的冷光自右而左斜抹过一线长弧,直逼着刘万钧的心脏而去!

没有人能想到,一只阴鬼会向烛阴教左使兼一堂堂主出手;没有人能想到,这阴鬼竟会左手拔剑;更没有人能想到,这阴鬼的剑竟会如此地快、如此地利。

后者惊恐地怒吼一声,连忙避闪已来不及。关无绝将剑尖往前一送,顿时刺穿了刘万钧宽厚的胸膛!

顿时,养心殿内满堂哗然大乱!

“你——你!!?”

刘万钧口齿含血,目眦欲裂。他毕竟乃烛阴教左使,武功不俗。饶是关无绝出其不意,也被他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心脏要害。

既已出手,关无绝哪容得他活着。面甲外的一双眼眸狠辣凶戾,他宛如化身疯狼一般,右手亦拔剑出鞘!

刘万钧喷血不止,却循着习武之人的本能出招。求生欲使得他使上了十二分的气力,一手死死攥着那柄插在胸口的剑,另一手屈指成爪,捣向这阴鬼的咽喉!

上一篇:小二,过来 下一篇:雪崩-[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