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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77)

“呵……本座还偏要你弹了。”云孤雁冷笑着负手于背,冰寒地眯起眼道,“告诉你,今天你不弹,就别想做这个四方护法!”

“……”关无绝觉得太阳穴都疼,心说这怎么还犟上了?自己都这么坚决地表明了态度还不够?

云孤雁到底什么意思?还要他怎样……

他只好双手将云曙扶起来搁在身前。这琴五年没人动过,琴弦已松,关无绝慢慢地调紧了弦,又复杂地看了云孤雁一眼。

云孤雁冲护法抬了抬下颔,道:“弹呐,随便你弹什么都成。”

这就真的没辙了。关无绝无可奈何地将手指按上琴弦,第一个音拨出来,他心内就是苦涩地轻叹了一声。

五年没摸琴,到底还是生疏了。

要说以前,他的琴技也不输长流少主多少的啊……

关无绝心下黯然,手底却未停,指动间乐音落下,时而缓若冬雪,时急若夏雨。他真弹起来就渐渐找回些昔日的手感,流畅的琴曲自木琴上泻出。

云孤雁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

关无绝本就没怎么用心弹,只从记忆里翻出云长流很心爱的那曲《答君恩》拨了一个小节便作罢。琴音止息,老教主哼笑道,“这不是弹得很不错么?”

关无绝口上说了句“不敢当”,心里却道:那得看和谁比。要是和您比,我随便扒拉几把琴弦也能“不错”啊。

这时云孤雁心情似乎好转了些,悠悠道:“你可知道本座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关无绝叹,“属下不敢揣度上意。”

“你在跟本座揣着明白装糊涂。”云孤雁笑起来,“不过不妨事,本座可以和你直言。”

他挥了挥衣袖,“也就那一件事,总归你也知道——别忘了五年前你对本座的承诺。流儿那边,你应该有些自知之明。”

“老教主,”关无绝忽然截断了云孤雁这句威胁,他冷淡道,“您怕了是么。”

云孤雁微讶,缓缓转头看过来。

只见关无绝将云曙抱在怀里,斜眼侧坐,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您怕教主想起来那场欺瞒下的取血。不仅是怕教主想起旧忆会有伤身的危险,还怕他想起阿苦为他损了心脉后要背负一生的愧疚痛苦,更怕他与您的父子情谊就此毁于一旦。”

云孤雁听着他说。奇怪的是,明明是遭了这样直接的讥讽,老教主脸上却并无怒色,反而道:“是如此又怎样?”

“——其实您实在多虑了,”关无绝却仿佛没有听见云孤雁缓和下来的语气,他轻轻地笑起来,凝望着手中的云曙琴,低声道,“……您所怕的,无绝也怕。您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地来威胁属下。”

云孤雁皱眉道:“只要你守好本分,本座可以不管其它的事。至于这琴……”

“这琴,”关无绝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当年属下只是忘记了……若是记得,不劳老教主这般提点,也会和那间屋子一同烧了的。”

“不过如今亡羊补牢,该也不晚。”

说时迟那时快,一语未毕,红袍护法倏然站起,运功提气,毫不留情地抡起长琴径直往地上狠力砸去!

咯嚓!!

云孤雁面色骤变。只听一声裂响,云曙被摔得琴弦崩断,琴身四分五裂,化为碎木乱溅了一地。

关无绝垂眸站在一地碎木间。他怔忡了许久,摇晃了一下,右手颤抖着摁上心口,低下头喘了两口气。

缓了缓,他才勉强提了提嘴角,声音低哑得几乎不可闻,“这样……您能放心了么……”

碎琴的声音惊动了外面守着的温环,他赶进来见了这副情景,骇得话都说不出来。才刚刚定了定神,开口唤了声“老教主”,就见云孤雁阴沉着脸一拂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清绝居。

温环又急又疼,他看看关无绝又看看自家主人。结果前者看都不看他一眼,转个身往里头去了;后者更是自顾自地走,眼见着背影就要消失不见。

温环忙赶了几步,半路追上自家主子,压低了声音急切道:“老教主,您这是弄得……怎么回事?您不是说,只要他答应永远不同教主提及前尘,就将云曙还给……”

云孤雁脸色更加可怖,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脚步。温环追悔莫及,叹道:“是温环的错……该跟您一同进来的。”

两人一直走到了烟云宫门口,云孤雁才突然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流儿说他脑子有病,本座起初还不信……”

“如今看来,不仅有病,还病得不轻!”

……

这一年,江湖上最大的变数出在烛阴教。

祸害了五湖四海的烛阴教主云孤雁突然退位归隐了,继任的是其年纪尚轻的长子云长流。

听说这新教主喜着白袍,性子恬淡稳重,甚少露面于人前,作风与其父迥异。

被废除了好几任的四方护法之职再度被新教主启用,受封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姓关名无绝。墨梅红袍,暗金双剑,武功极为精湛,似乎是很得教主爱重的。

烛阴教四方护法关无绝。不过小半年时间,这个名字,已经在江湖上崭露头角。都传其手段狠辣,性子冷静果决,杀伐果断,倒是能找到几分昔日里云孤雁的影子。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位声名鹊起,镇得诸多烛阴教的仇家敢怒不敢言的四方护法,如今却只能躺在药门中气息奄奄地昏睡着。

云长流闻讯赶到药门的时候,关木衍正收了针,给床上那仿佛只剩一口气的病人喂药。见教主进来本欲行礼,被云长流挥挥手免了。

床上的关无绝沉沉地闭着眼陷在昏迷之中,面色惨白惨白,连熬的药都几乎喂不进去。

云长流走近了瞧他,心里轻轻地发疼,神色焦虑地低语:“该怪本座……下回说什么也不能再随便放他出去了。”

第127章 汝坟(5)

这才半年不到……已经是第三次了。

药门静室内,云长流的目光凝在关无绝合拢的眼角。

来此之前,他已经听阴鬼回禀过了,交代给护法的任务倒是完成得无可挑剔,只是这代价的也太惨烈了些。

寻常江湖中人,受伤总是外伤居多。关无绝这人倒反着来,每每受伤似乎都损在肺腑,送到药门的时候已然昏迷不醒,咳血不止,断断续续地发烧……

一两次也就罢了,总搞成这个样子,云长流已经隐隐意识到不对。

教主的目光又转向床边忙活着的关木衍。

初见关无绝时他问那阴鬼名字,只得了“无绝”两字的回答。云长流是后来看了籍案,才知道这人还有个姓。

当时也未曾多想,后来听关木衍提及,才知道关无绝竟是百药长老义子,好几年前收的,也教过蛮长一段时间的医术。

对此,云长流的态度仅一句话:“既然已经不是阴鬼了,该有什么亲缘,都认回来。”

……结果后来,倒是没见着这俩人如何父子情深父慈子孝,只见着当爹的天天给儿子治病治伤了。

云长流心里滞塞,想要直接开口又怕扰到床上的那个,走了几步转到老人身边,压低了声音问:“怎的又伤成这样……他到底为何这么容易受重伤?”

关木衍摇摇头,欲言又止。

云长流察觉到他神色有异,“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关木衍叹了口气,招手唤了个医师过来给关无绝喂药,也是低声道:“教主,这中缘由一言难尽……”

云长流心领神会,“不妨事,出去说。”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躺在床上的关无绝却忽然动了一下,眉宇间露出一丝痛色,微微张开眼,视线都没聚焦就先嘶哑地出声:“教主……”

云长流连忙又转回来在床头坐下,俯身握了关无绝的手,轻声道:“不必说了,不必说。本座明白……你做得很好。”

云长流知道无绝想要亲口同他汇报任务的成果,前两次受重伤时就是这样,当真是执拗得很……仿佛生怕自己嫌弃他无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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