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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80)

如果真有要事,教主也不可能站在窗外和他扯了半天睡不睡觉的问题呐……

结果他这般一问,云长流竟沉默了。

关无绝迷蒙不解。他看着教主优美的薄唇轻轻抿成一条线,正心道这又是怎么了,就听见云长流把眼一抬,直勾勾地盯着他,淡然道:

“说来很巧,本座也睡不着。”

……

第二天清晨,温枫再次找不见他的教主了。

近侍抓狂地把昨夜执勤的烛火卫一波接一波地调过来问,这才知道教主去了清绝居。

他正要赶过去,迎面碰上新上任的花挽花右使前来养心殿觐见教主。两人遂同行,到了清绝居,叫烛火卫通报进去,半天没个回应。

温枫与花挽正疑惑,终于听得脚步声传来。只见四方护法关无绝红衣红袍,不紧不慢地从里面转了出来,背倚着门道:

“教主昨日劳累得很,如今尚未起身,新右使明日再往养心殿觐见罢。”

“……”

霎时间,温枫默然,花挽亦默然。

两人不约而同地心道:成,原来教主他劳累了就大晚上的跑去和护法睡清绝居啊……

回去的路上,花挽悄悄跟温枫咬耳朵:“温近侍,我瞧着教主当真是心爱护法呢……”

温枫无言以对,只能嗯嗯啊啊地点头糊弄过去。

内心简直想哭。

不说白跑一趟的温近侍与花右使,只说关无绝把两人打法走后便回到主卧,未进门便小心地放轻了步子和周身的气息。

昨晚教主执意要看着护法睡了才肯罢休,可关无绝又哪里敢,哪里忍心,真让已经累了一天的云长流盯着他睡觉?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云长流退了一步,索性直接歇在清绝居。关无绝自然要把主卧的床让给教主,又从柜子里拾掇了一套被褥枕头出来打了地铺,两人就这么在一间屋子里睡了小半夜。

如今那屋内帘子还挂着,遮住了外面熹微的晨光。

云长流侧卧在床榻上,安静地阖眼而眠,呼吸浅而悠长,清隽的面容有小半陷在枕间。

关无绝凝神望了几息,心内软成湖水一般,更泛着一圈圈的涟漪。

他犹豫了一下,压下心底的炽热悸动,无声地屈膝跪在了床边,仔细地将盖在教主身上的棉被整得更妥帖了些。

想把手抽回去的时候,腕子却忽的被捏住。

云长流仍闭着眼,却带了几分慵懒地启唇:

“这不是很有护法的威风么?……怎么到了本座面前总是那般放不开……”

关无绝微怔。

原来教主早就醒了么。

……还装睡偷听?

护法突然心里又涌起一丝古怪的感觉来,心说:教主这该不会是……其实想懒床又不好意思,才任自己把温枫花挽打发走的吧?

其实,关无绝自小便知道,云长流骨子里很是有几分孤僻随性的。长流少主看似沉静勤勉又乖顺,天知道他内里多么刺儿。不喜陌生人,不喜说话,不喜吵闹,不喜脏污;给他找小侍婢女统统不要,分舵觐见的大宴和年关的夜宴能逃就逃,旁人的阿谀奉承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每逢取血的日子更是自己先悄悄难过闷气许久……

但是他又很能忍,真到了不得不为之的时候,再厌恶的事情也能一声不吭地做得,还叫外人看不出端倪。只有到了真正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肆意地露出点小任性来。

想想当年,阿苦也是好说歹说地天天哄,一年年这么哄过来的。

而关无绝此刻却是忽而发怔,他知道……若不是云长流当真对他卸下了心防,首先就不可能如此悠惬放松,更不可能给他如此明显的机会以看出教主的“偷懒”来。

教主,竟当真已经亲近他至此?

不仅仅是对一把趁手刀剑的赏识,而是亲近……

教主肯亲近他……

就这么一刻的恍惚,四方护法神思失守。

再开口时,语气下意识褪了几分常日里冷静恭敬的伪装,柔和得更像是关切:“……教主再歇息片刻,属下叫人备些早膳来。”

云长流依旧闭着眼,嗯了声就算应答。

关无绝心头更暖,暖得发抖。他不敢再看教主,就怕自己再压制不住心念僭越了规矩,连忙出了屋子。只庆幸云长流闭眼睡着,看不到他逃也似的背影。

然而任关无绝再如何自省叮咛,那天给教主呈上来的早膳……到底还是护法悄悄亲手做的。

……

自这次之后,教主的心态从一天不去清绝居就辗转难眠,迅速地发展成了三两个时辰没见护法就心神不宁,就怕这人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云长流不委屈自己,索性每天从清晨就开始往清绝居去,有什么公务都在那边办。

然后他便意外地发现,这么一来干活儿的效率居然不减反增,比以前高了不止一倍。

关无绝虽不能动武,但他还没到虚弱得起不来床说不了话的程度。云长流在清绝居处理教内事务,护法不可能干看着,自然是要帮的。

要说当年阿苦可是从小和长流少主一起习的课业,养心殿书房里有架巨大的沙盘,他俩曾坐在两侧交过手,也曾坐在一侧合力同云孤雁打过几局,论默契,那定然是谁也比不过他俩的。

关无绝不仅能力没的说,更难得的是能和教主心思相契。云长流沉默寡言,常有下属摸不清教主的意思又不敢追问,护法便适时地在旁边解释两句,从来都能符合教主心意。

云长流越来越欣赏他。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日子渐久,那些被埋伤术强压下的伤病渐渐暴露出来。到了入冬的时候,关无绝终于连帮云长流处理事务的精力都没有了。

这下子关无绝又受不了了,每日恹恹地伏在床边。他虽不说什么,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护法的自厌之情。

云长流见他这模样更加心慌,越是不敢轻易离开,每日都想方设法地劝慰着,有什么好东西先往清绝居里送,只想哄得人开心些。

教主待护法的恩宠实在有些过头,关无绝此时又病得什么都干不了,无功受宠久了,不免渐渐有些流言传出来。大都是讲什么爬床邀宠、以色事人之类。

云长流从小就是个不顾忌他人眼光的,对这方面多少有些迟钝,等这流言入了教主耳中时,都已经传到清绝居门口了。

当初自个儿被教内从上骂到下也没生气没追究的教主这次勃然大怒,差点没把那嘴碎的奴才直接杖杀在清绝居前。

开玩笑,他成天提心吊胆地想着花样哄着的人,万一被这等污言秽语给刺激到了,又要脑抽犯病寻死觅活可怎么好!

处理完了云长流还后怕,坐在关护法床头磕磕绊绊地解释:

“本座从未拿你当……从未起过那种心思。护法莫要多心。”

关无绝却满不在乎,只笑笑,“教主多虑了。这等无知下人的胡言,属下怎会当真……教主何等仙姿,哪里会看得上属下这种?”

云长流听前一句才安心,关无绝后一句就又叫他气急。教主一着急就口不择言:“怎么会看不上!”

关无绝:“……”

云长流:“……”

那问题来了,教主您到底是对护法起了心思还是没起呢……

一旁的温枫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以低头的方式掩饰住自己抽动的嘴角。

可喜可贺,云教主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第129章 出其东门(2)

待到入了深冬,护法的状况就更糟。

在关木衍每日的银针刺穴之下,他那些压下的旧伤被逐一引了出来,肺腑、经络、骨髓的沉疴都来找他讨债。

疼痛磨人还是次要的,最让关无绝受不了是席卷了全身上下的无力感与脆弱感。

关木衍这手医术着实厉害,能把他的身体变得全然不受自己控制。关无绝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娇弱敏感,他开始受不得寒,明明以往数九寒天里冒着风雪纵马一夜都不成问题,如今却片刻也离不得软被暖炉;人的精力更是不济,一睡就能睡过去整天,哪怕醒来也是昏沉,迷迷糊糊地被喂下些水食和汤药,然后就倒头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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