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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89)

关无绝朦朦胧胧听见什么“烛阴教主”的字样就忍不住勾唇来笑,还心想着是不是又有哪家书生把当年大破三门五派合围的那一段儿给编了新的话本。

那些故事里把他家教主夸得和天外仙似的,四方护法其实特别爱听,越夸张的他越喜欢。所以如今他去分舵巡视,那些分舵主都学机灵了,不再给他送女人,反倒找些戏班子说书人,就给护法讲他爱听的。

关无绝也爽快,被逗乐了哈哈一笑,小事上也就给那些分舵主们行几分便易。唯一的要求是绝不能叫云教主知道自己的这个小癖好。

然而今天却似乎不太一样,关无绝还准备偷听几段儿再走,结果听着听着,那脸色就越来越诡异。

那内容,分明是……

烛阴教主和四方护法的……

嗯,风月之情。

关无绝知道江湖上有人编排他和教主的事情,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亲耳听见。竟还是这般露骨的运笔用词……

问题是这缘来酒肆距离息风城才多远!

这说书人不要命了吗!?

花挽,花挽的信堂干什么吃的!?

关无绝又听了几句,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后来干脆伏在桌子上吭吭地抖个不停,末了护法一拍桌案站起来,把身上那件过于显眼的墨梅红袍脱了塞进包袱里,大踏步走下楼去。

那个说书人蛮年轻,是个俊俏的布衣书生,一手书卷,一手响木,讲到激动处唾沫星子乱飞。

旁边已经聚了好些人聚精会神地听,甚至连好些壮硕的汉子都听得面红耳赤。

……关护法实在不能接受这等场景。

他也不想听下去了,冷着脸噌蹭蹭几步走到那说书人面前,砰地一拳砸在他的桌子上。

那书生吓一跳,脸都白了,以为是砸场子来的。手指一松,书册落地。他颤巍巍道:“这……这位客官……”

不料关无绝忽然亲切地一笑,弯腰把书生掉下来的话本子捏在手里,晃了晃,道:

“你这话本子,卖不卖?”

……

神烈山上,关无绝骑着流火,沿着山路不紧不慢地驰上来,远远地就看见了那熟悉的朱红色飞檐。

息风城外十里有个红亭子,看见它就说明离息风城很近了。而如今,亭盖上面桃花开满了枝头,下面白袍人安静端坐,赤金烛龙纹在春阳下熠熠闪着光。

是云长流在等他。

虽然已是见惯了的景象,关无绝还是心头一暖。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回他远行回教,教主便总会听着阴鬼的禀报,看着他的书信,自己算出个时辰来,准时坐在这红亭下等他。

他倒是劝了好些次了,教主却说是自己乐得等,怎么劝也不肯听的。

小巧的亭子渐渐更近了,关无绝翻身下马,红袍飞扬,含着笑快步走过来,脚下靴子踩着松软的一层青草。

云长流立刻看见了他,站起身来往外迎,赶在护法要行礼之前一把将人的双手握住,殷切道:“快来坐。这一路如何,可还稳妥么?”

关无绝如今也不拘泥于虚礼了,只低了低头道:“一切顺利,教主可安好。”

风吹过来,几瓣桃花打着旋儿穿过两人身间。红与白的衣角被风吹得交缠,又松开。

云长流握着关无绝的手腕,带着护法往亭子下走,眉眼温柔地松缓起来,“这回去的太久了,本座想念得很。可有伤到哪里?”

“若是属下有伤在身,以教主的内力,无绝又哪里瞒得住?”

关无绝摇头一笑,看见亭下石桌上摆了酒壶酒杯,还有一些精致点心,“这酒可是教主赏属下的重逢礼?”

云长流颔首,按着关无绝坐下,抚着护法的肩膀道,“自然。”

明明可以说是庆功宴,无绝却说是重逢礼,这叫云教主有些开心。他抬袖为远归的护法斟酒,小酒杯满上一盏,忽然余光望见关无绝正带着莫名期盼的,亮闪闪的眼神看他。

下一刻,关无绝就软声唤了句:“教主……”

云长流正疑惑呢,“嗯?”

关无绝从怀里摸出来本小书册子,神情温和道:“无绝也给您带了礼物。”

“这是……书?”

云长流觉得新奇,他伸手欲接,“给本座看?”

“自然是给教主看,”关无绝却忽然把书又往身后一藏,乌黑眼眸幽沉幽沉的,“不过您得先答应无绝一件事。”

云长流继续疑惑不解地望着护法,那张清俊脸容上浮现着淡淡一丝茫然,在阳光下被照的和雪缎般白皙干净。

关无绝忍俊不禁,刚笑出声来又马上收敛,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书封,道:

“这本书呢,也不长。教主您就在这给无绝念一遍,成不成?”

云长流一听他这么说,心里就知道其中大有玄机,无绝这莫不是设了坑给他跳。

可惜云教主心思纯得很,不识得那世间险恶人心不古——他就想,读几个字儿怎么了,大不了书里写的什么粗俗段子,叫他这个素来冷面的烛阴教主念起来丢脸罢了。

教主他暗自摇头一笑,心道:罢了,无绝他远路归来,如此辛苦劳累。若能叫护法开心笑一笑,他丢点脸又怎么了?

云长流就接过来,悄悄拿手指一捻,是薄薄的一册,想也不至于要念太久。他心内更安心,便道:“好。”

关无绝含笑不语。

第135章 野有蔓草(2)

云长流遂在关无绝对面坐下,拢一拢袍袖,修长指尖将那书册翻开一页,淡然启唇念道:“上一回说到……”

然后他的嗓音就一滞。

云长流他一目十行,口上才念了五个字的空当,已经把这一页的字句内容大略看在眼里了。

——上一回说到,那烛阴教主转入桃林中来,见关护法正醉倚桃树之下,面粉唇朱,墨发凌乱,红衣半敞,好一个香色旖旎。

——云教主心摇目眩,穿过叠繁花影,自将护法扯入怀中搂抱,动情低唤:“护法原是在此,何以避本座不见……”

石桌那头,关无绝将云长流斟给他的美酒一饮而尽,饶有趣味地望向脸色突然就变得很差的教主,“说到什么?”

云长流倏然抬头,他紧绷着的脸颊微微烧红,捏着书册的手指微微发抖,许久才将书往石桌上一甩,小声斥了句,“胡闹!”

奸计得逞的关无绝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他眼神戏谑,那清朗的笑音一颤一颤,“您倒是继续念呐?”

他当然知道云长流念不了。这话本子是分册的,护法从说书人手里买的这一册恰好是刺激之最,一开头便是烛阴教主和四方护法的卿卿我我。

以云长流的性子,面对着自己这正主儿,那些香艳之词又如何出得了口?

果不其然,云教主猛一下子站起来,气息不稳地指着关无绝,也不是是怒的还是羞的,“你堂堂烛阴教四方护法,怎的看这种——”

可云长流愈是这么个反应,护法他心里头那点儿小恶劣愈是躁动。关无绝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捏着杯沿冲教主挑了挑眼角,几丝蛊惑之意顿生:

“教主此言差矣,属下如何就看不得‘这种’?倒是您,答应了要给无绝念一遍的……这还念不念了?”

云长流偏过头,意图掩饰脸上的红晕,“不念。”

关无绝道:“您耍赖。”

云长流强作冷静,也不说话也不看护法,就在那转着个头,盯着红亭外烂漫的桃花来看。

关无绝被逗起了玩心,哪里肯罢休,他换了个新的盏,再次倾酒入杯,向云长流遥遥一举。随即长腿一攀,直接跨上了石桌,又顺势屈膝跪向云长流的方向,“教主言而无信,罚酒一杯如何?”

又一朵桃花被风吹落,关无绝顺势将手中杯盏举过去,那淡粉花儿无声息地坠在酒水之中,带起一圈儿缱绻涟漪。

跪在石桌上的红袍护法笑意盈盈,“来么,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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