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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206)

“这不就……能让教主看不见了?”

关无绝淡然拍了拍手,拂去指上沾的碎纸。

紧接着他伸腿足尖一挑,将落在地上的戴月剑抛高了“山与氵夕”,掂入掌中,冷冷对阳钺道:“你也不想想,本护法真要杀人,教主他能拦得住么?”

云丹景忽然牙关紧咬,他猛地把头一低,闭眼冲着关无绝的剑就撞了上去。

死了也好,他都丢人丢成这样儿了,还有脸活吗,还有脸见他哥吗。只要他死了,至少娘亲应当不会被查出来,阳钺也不必枉死……

阳钺早已重伤,此刻抢救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关无绝的剑直冲云丹景而去,“主子——”

……没有残忍的血溅。

云丹景只觉得前胸大穴被剑柄打下,浑身气力就是一松。

他愕然睁眼,只见关无绝倒持长剑,暗金剑柄疾速地落在自己全身各处穴位之上,一眨眼的功夫,云丹景竟一动也不能动!

渺远的记忆在这一瞬间陡然回流。

……那个风雪夜,山下木屋里的青衣孩子点了他的穴,抢了他的灯把他扔进屋子里……同样的手法,同样冰冷而带着嘲讽的眼神……

云丹景瞠目结舌,脑子里“轰”炸成一片花白。

这……等等!?

四方护法关无绝!

难道说,他其实是,他是——

可是这怎么可能?

一个药人,被取过心头血的药人,怎么会是能胜过阳钺的阴鬼之首,怎么会是威震江湖的四方护法!?

一个人的气质性情,又如何会变化得这么大?当年虽然身份卑贱,却被少主惯的无法无天、傲气得不行的小药人阿苦,竟然会是四年前那个深深跪在教主面前的苍白残鬼关无绝?

一身闷响,云丹景摔在地上,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他摔的头脑发蒙,却还是死死地盯着关无绝的脸,那眉眼果真在记忆中一点点熟悉起来!

阳钺不明就理,他被这一变故震得不知护法何意。再去望关无绝,却见四方护法若有所思地望着云丹景,修长的食指轻轻描摹着下唇,“……不过,本护法现在还真不太想杀人了。”

关无绝略作思索,摸出随身的巾帕,咬破食指以血书字。随后他独自走到殿外,唤来一只阴鬼现身,将那巾帕折叠好递给阴鬼,低声道:

“立刻前往养心殿,将这个交予温近侍,不得声张,速去。”

等他转回来骄阳殿内时,手上已经提了一具与云丹景身量相仿的尸体。关无绝将尸体掷在地上,望向一旁还守着他主子的影子,“阳钺,你想不想救你家主子?”

阳钺郑重道:“你要我做什么?我的命给你!”

“那就听我的话。”关无绝沉声说了一句,又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瓷瓶,一左一右抛给阳钺,“左手的,你吃;右手的,喂给你主子。”

阳钺很识时务,毕竟不管怎样总不会比死更差。他二话不说自己先吃了,又扶起云丹景喂他吃下。等两人都吃下了药,阳钺这才问了一句:“你让我们吃的是什么?”

关护法抱胸冷笑:“给你的,伤药;给云丹景的,毒药。”

阳钺:“………………”

云丹景:“………………”

关无绝懒得再多废话,他走过去半蹲下来,开始动作麻利地上手脱云丹景的衣服。

丹景少爷立刻面露惊怒之色,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士可杀不可辱”六个大字。

关无绝用一种看笨蛋的目光白了他一眼,指着那句尸体对阳钺道:“脱了他的衣服,给你主子穿上。”

阳钺深深地望了望关无绝,手上迅速地动作。两人十分默契,三下五除二就将云丹景与那尸体的衣饰全部交换完毕,关无绝一剑斩下尸体的头颅,再拖着身首异处的尸身、头颅从无人的侧门转出,将之投入大火之中。

只听噼里啪啦的火声,顷刻间那横死者的面目已经被烧的无法辨认,然云丹景身为烛阴教小少爷,其衣袍所用绸子都非凡物,哪怕在火里滚过一遭,依旧能看出原先模样。更有随身金带玉饰等物,在火中也并未损坏半分。

关无绝冷冷地用剑鞘将尸体与头颅在火堆里扒拉着,另一只手却探向怀中,取出了那枚烛龙印,递给阳钺。

“听着,接下来一切听我说的去做。方才我给云丹景喂下的是我自己配的毒,除了我这里,世上再无解药。如果你敢给我出乱子,我保证你家小少爷会后悔来这世上活过一遭。”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其实第一个扒了护法马甲的是丹景少爷……然后他就被护法钉在棺材板里头假死了整整一卷(。)

鞭子明天绝对可以打下来!大刀绝对可以落下来!我发誓!!

第145章 日月(6)

……似乎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天下着小雨,微风清凉,屋檐下滴答。从窗外望去,远处的林叶瑟瑟,被雨水浇得更加青翠。

书房内似也一片朦胧,阿苦仍是他惯穿的暗青衣衫,外头罩着件长流少主的雪团裘衣,把长发在脑后扎个马尾,正端坐在砚台前细致地研着墨。

云孤雁带少主去练鞭了,他前两天刚取了血没劲儿动武,温环就叫他过来帮忙整理抄录旧书。

他正盯着那乌黑的墨汁一点点在自己手底下扩散开,忽而听温环在他耳畔开口:“说起来……阿苦,你也算是一同少主被教主养大的,你觉得你同教主像么?”

“不像。”

“那少主如何?像他父亲么?”

“开什么玩笑!”

阿苦噗嗤笑出声,抬头时飞扬的眉眼间带着光亮。

在少年身旁,温环执着狼毫细笔翻书誊写,男子眉目素净温和,嗓音也如溪水般安宁儒雅:

“我倒觉得,你们两个孩子都有同教主相似之处。教主他有两个特点,你和少主对半分,一人取了一个。”

阿苦就好奇地问,“什么啊?”

“第一,教主他念旧,他长情——唉,你先莫急着笑,是真的。教主这人,你哪怕给他一块木头塞手里玩,十年后他铁定就不让别人碰了。教主我行我素,少有顾及,可若是他自个儿认定欠了什么人的情,哪怕表面上不说,也会永远搁心里惦记着的。”

“少主就是这样,你不是……你这孩子太会割舍,为达目的,再喜欢的东西也能说扔就扔了。”

“嗯,第二呢。”

“第二个,教主固执又心狠。对敌人狠,对自己狠,对自己疼爱的人也狠。但凡是他觉得对的,无论过程多痛苦,也要走下去。”

“就如少主的逢春生,在你来之前,整整七年,看不到一丝半点的希望,我不知道求了教主多少回,求他放手给少主一个安然长眠,他不听。你这孩子心性很像他;少主么……对亲近的人狠不下这个心。”

阿苦吃吃地笑,下巴埋在白裘里,“呀,这么一听,我还真坏。”

“可不是么。”

温环也眉眼弯弯,他温润地笑着,却忽然自唇间漏出一声叹息,淹没在苍茫雨中。

“所以我想,若往后有朝一日你与少主敌对,想来会是你伤他。”

……

火势渐渐小了些,却还未完全熄灭,仍在几处噼啪地烧灼着。骄阳殿已化为一片焦灰废墟,黑烟滚滚,瓦砾残骸遍地。

天边有月无星,除了一个边角被火焰照得泛红以外,全都是漆黑一片。寒夜漫漫无尽,不知何时方能看到破晓的光。

关无绝沉静地跪在烧焦了的大地上,身后曳地的红袍被火光照得明灭,袍角缀着的疏枝瘦梅仿佛就要被这烈焰吞噬而去。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双手提着披星戴月,他将双剑轻轻放在身侧,有鲜血在剑刃上蜿蜒而过。

环叔,您说的是对的。

我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终究是变成了这个模样。只是没有想到,我竟真的会有伤教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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