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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210)

云长流正欲上前。

忽然,那孩子似有所察觉,猛地转过身来!

刹那间,云长流只觉得心脏仿佛被重锤击中,蓦然惊骇至极地倒退两步。

那孩子泪流满面,那孩子正在无声地恸哭。

那孩子的一双噙着泪水的眼眸里,赫然盈满了透骨的冰冷的仇恨!

就在云长流失神之即,那孩子竟突然扑了过来,将他撞倒在地。下一刻,一双小手狠决地伸过来,暮花天死死地扼住了云长流的脖颈!!

“……!?”

云长流无法呼吸了,他艰难地扳住那孩子的双手,他想厉声质问,却突然失声。

时间凝固,云长流睁着眼,他看到天穹黑暗而静谧,雪片纷纷扬扬落在他脸上,自那孩子眼中滚落的泪水亦不断落在他脸上。

那孩子似是病疴缠身,他的那一双手分明是如此纤细苍白,可却又是那么地用力,细细的青筋在疯狂地跳动。

云长流已经震惊得无法思考,他从未有承受过如此浓郁的恨意,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谁的事情……

可他冥思苦想也想不起来,他真的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能够引得别人如此憎恨的事情。

“你该死……”

那孩子冰冷的嗓音竟也浸着仇恨,他的神情是那样地痛苦,更发狠地掐着云长流的喉咙,“你早就该死!!”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为什么还不去死!!?”

云长流神魂俱裂,他竟突然恐惧起来。

是我犯了什么错么?

是我犯下了什么死也无可挽回的错么?

我到底怎么了……我怎么了!?

谁能告诉我——

可正在这时候,那孩子却耗尽了所有气力似的,一下子瘫软下来。

他倒在云长流的身上,缩成小小一团,仍是流泪不止。那苍白的手指无力地揪紧着云长流的衣襟,呜咽着啜泣道:“不要……”

“不要……不要了,不要打……不要打他……”

“求求你不要打了……不能再打了……”

那孩子崩溃地伏在他身上颤抖,哭哑了的嗓音是如此地绝望无助,“你来打我,你杀了我……不要再碰他,不要……”

“你放过他……我给你打,我给你打……”

云长流更加惶恐不安,他双手揽着这个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孩子,只觉得心脏乱跳,喘息紊乱。渐渐地,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地摇晃。

打?是谁在打什么人么?

那是什么声音?

是雷电?还是鞭响!

四周风雪更紧,似乎要将两个白袍人掩埋在这个荒凉的地方。

忽然之间惊变又生。周围的茫茫黑白陡然被血红色所替代。雪粒染红,落下,一场血雨淅淅沥沥。

云长流胸前一痛,竟骇然看见殷红的倒刺诡谲地从自己身体内生长而出,又贯穿了他揽着的小孩柔嫩的胸膛。

那孩子眼中的光彩渐渐消散,头垂下,死去了。

这场血红的噩梦,却还不放过迷惘的魂魄。那带着倒刺的植株,犹自蔓延攀爬,肆意狂张,滋啦滋啦生生撕裂着他的皮肉与骨髓。

云长流转瞬间遍体鳞伤,他痛得几欲昏厥,却忽而明白了这是什么。

逢春生……

他注定此生无法摆脱的,厄命……

意识似消未消,泡沫般飘荡。

忽然天边有人哭泣着呼唤:

“——教主!!”

有人拼命扑过来,死死从背后锢住他的身体。他握着硬鞭的手亦被那人攥住,是温枫在哭喊:“教主您醒醒啊——您当真要刑杀了护法吗!?”

浑身一颤,云长流陡然睁眼惊醒过来。

天是暗的,火是亮的。

被焚烧过的骄阳殿,赫然映入眼帘。

他手上的是沾满了碎肉,不停地滴着鲜血的……刑鞭碎骨。

温枫紧紧地贴着他的背哭泣,泪水落下来的温度,像极了梦里要杀他的孩子。

就在他几步远的脚下,关无绝安静地蜷缩着卧在一摊血泊之中,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那红衣被抽得碎尽了,可裸露出的皮肉也都是血红血红,间或露着一点森然白骨。

天地仿佛在这一瞬间死寂了。

碎骨鞭脱手,“咚”地坠在地上。

云长流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惨状,僵立了许久许久。

突然,他踉跄两步,面色骤然灰败下去。云长流仰头喷出一口鲜血,径直向后倒进温枫怀里,无声息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147章 鹤鸣(1)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

这个被血被火染红的夜晚之后,残余的一点寒秋末尾,注定是不得安宁。

小少爷云丹景图谋叛乱,四方护法火烧骄阳殿,云丹景惨死,关护法被怒极的教主亲手打了碎骨。

——这消息传到烟云宫里的时候,温环只觉得天都塌了,塌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一时之间心如尖刀乱割,却不知疼的是为哪个。

云丹景,丹景小少爷,实话实说,温环并未对这个孩子有过多么真心的关切照顾,回想起来,似乎只记得少年那双浸满了叛逆不甘的眼睛经年未变。可他到底是老教主亲生的儿子,身上流着云孤雁一半的血,旦夕之间误入歧途,说惨死就惨死了,人就这么没了。

云长流,是他的教主,也是他一手养大的流儿。外人眼中如冰如霜坚不可摧的烛阴教主,在温环心里始终还是个外表清冷疏离实则用情至深的小少年,逢春生毒的折磨压不垮他,可弟弟的叛乱和护法的违逆却足够令他摧骨寒心,接下来这条荆棘丛生的痛楚之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至于关无绝,关护法,阿苦。温环心思百折千回,五味杂全,竟一时不知该想他什么好,独独思及那重刑碎骨自云长流手中落在关无绝身上,胸腔里头就闷闷地疼。

温环草草整了衣衫,匆忙去寻他的主人。

夜寒露重,他自廊下赶过。还未进去云孤雁的主殿,就听见里头在砸东西。温环乍一进去,才轻轻叫了句“老教主”,就有锐风擦过,一个瓶子掠过他面颊砸在门上,“啪嚓”!

那本是成一对儿的青花梅瓶,碎了的是其中一只,老教主手上正拿着另一只。云孤雁独自站在空旷的大殿内,周身缭绕着摄人的黑沉杀气,抬眼见是温环来了,就把手上那个也往地上奋力摔了,狠狠地骂起来:“蠢货!死的活该!”

温环久久立在门边,欲言又止。眼见着云孤雁又发泄地砸了几样东西,他眉间才隐露几分悲色,轻声道:“老教主节哀。”

“……哀?”云孤雁盯着温环,忽而脚下踢了踢那一地碎渣,冷笑起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座哀了!?”

温环道:“老教主……”

“呵……谋反?不自量力,末了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蠢!!”云孤雁陡然暴怒咆哮起来,他眼里精光逼人,额上青筋直跳,如笼中困兽般嘶吼,“死的活该!死的太好了!!”

“他要名剑要神驹要功法要权势……哪怕他要公平!他要什么流儿给不了他!?本座这个贬他的爹在位时候,他连个屁都不敢放;等流儿这个疼他的哥哥继位了,他倒是有胆儿去谋反!!”

“你说,”云孤雁怒火滔天地仰起脸,素来凌厉的眼角竟微微带着一丝红色,恨得咬牙切齿,“他不是天下一等一的蠢货又是什么,啊!?”

温环垂下脸叹息,“……主人。”

云孤雁喘个不停,忽而将眉宇沉沉地压下,负手转过身去,避开了温环悲戚的目光。

云丹景啊,那个幼时也曾仰慕而执拗地追在他身后,千方百计地希望得到父亲肯定的……他的第二个儿子。

没错,云孤雁自认从未给过这个儿子“公平”。

可他为何要给云丹景公平?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以给云丹景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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