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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258)

侍女金琳扶护法起身,侍女银琅奉上早膳。关无绝不急着用膳,只喝了小半杯清水润了润嗓子。

忽然琴音一响,清冷悠远,意境旷达。关无绝很识货,一听这拨弦声便笑了:“属下是否该恭喜教主觅得好琴?”

“嗯。”云长流回头,半边泼墨似的眉眼被窗边的日光照得十分明丽柔和,“想听什么。”

关无绝受宠若惊,能点得教主的曲子,那是什么待遇?除了烟云宫里那位,他还没见过的。

可护法大人冷静想想,此前几年,自己刻意隐瞒前尘,还真没在教主面前表露出对音律的兴趣。

大约也是因为如此,云长流也未曾和他聊过乐理琴谱一类的话题,也没专门给他弹过琴曲。

想也是,他可是阴鬼出身。对鬼弹琴,似乎听起来比对牛弹琴更荒唐几分……

关无绝不敢妄动,推说自己粗鄙之人不通音韵。云长流也未介意,自己挑了首曲子,颇为自在地弹了下来。

一曲罢,云长流抱琴起身,向关无绝走来。只见教主将琴往床头一挂,指着它道:

“此琴甚好,送你了。”

“送属下?”关无绝吃惊了,“别,无绝又不会抚琴,您把它给了属下,这张琴可要浪费了。”

这琴的制式和情苦云曙几乎一模一样,材质想必也非凡品。披星戴月是没有适合的主子,他才姑且还留在手头,可这琴他若是收下,岂不是糟蹋了好东西么?

“……你不会?”

云长流看着他,不轻不重地咬了这么一句,又淡然道,“不会不妨事,本座教你。”

顿时,关无绝心内警铃大作。

“教主恕罪,属下于这些风雅之物上,着实欠些天赋,怕是……”

他口上说着,暗里却紧张地打量着教主,试图从云长流淡漠的脸上找出什么异样之色来。

不料云长流却无奈地揉了一把他散下的长发,“这么认真做什么,本座还能指望你学到登堂入室不成?玩玩罢了,护法不喜欢便罢。”

关无绝又怔住。云长流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转眼就要温枫进来把琴搬走,还不忘哄他:“无妨,这个不喜,本座便给你换个别的礼物。”

是、是他多疑了?

难道说,教主真的只是看自己卧床不起,怕自己无聊烦闷,才给自己找这么个事儿?

关无绝又想了想,想起自己昨晚的举动,忽而明悟了几分。

教主似乎是真心喜欢他的,那自己也算是教主的人了……

以前教主疼他,先是因为阿苦的旧忆干扰,后是因着逢春生,一直坚持不多加逾越。

可如今不一样了,被他伪装成阿苦的叶汝得到了弥补也放下了这段情,逢春生也被拔除,教主再不必有什么顾忌。

教个琴么,可以抱在怀里教,手摸着手教,调着情教……多好。

很多大家公子,风流的会玩儿的,就很喜欢这样。教到一半情难自禁,说不定当场便能……

当然,关无绝并不觉得以云长流的品行,会“有所图谋”地存了这等绮念。他更倾向于教主还不懂这档子事儿,提出教他学琴大约只是单纯地想和他更亲密些。

……不过,今后总会懂的是不是?

说来他也真是蠢。别人家的哪个美妾娈童,自己不会主动琢磨着讨好主君,还要主君来这样拐弯抹角、小心翼翼地试图亲近的?

于是关无绝表情上懊恼之色一闪而过,他连忙握住了云长流的手臂,柔声道:“教主折杀属下,您既肯教,无绝敢不学么?”

他猜,自己余生的命运,大约便是在养心殿后室里,做个盛宠无二的侍君了。

说不定,还蛮有意思的。

——所以就不得不说,关护法这人,在某些方面的想法真真是能歪到天际。

这要是让如今天天满世界搜罗恢复心脉的药方,唯恐护法因自己不能练武而心情低落的云长流知道……教主可不得气得一口血喷在这张琴上。

作者有话要说:无绝:教琴可以酱酱教,酿酿教……

长流:……啊?(茫然无辜)

第175章 鸳鸯(1)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

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

等护法终于康复到能下床的时候,春天只剩下一个尾巴。

云长流说有件特殊的赏赐,需要在养心殿外面才能看。

“能走,真的没事,您别扶着我……”

关无绝苦笑着被云长流扶出了寝殿,总觉得似乎回到了当年云长流陪他慢慢养病的旧日。

那时候烛阴教主和四方护法的暧昧流言刚在息风城内私下传起来。到了如今,就连神烈山脚下小镇子里摇着蒲扇的老大爷都能唱两段,不得不叹一句时光飞逝。

云长流也不说话,只是搀着护法不肯松手。两人已出了养心殿大门,关无绝没辙,刚说了句“您要带我去哪儿啊”,忽然顿住,怔忡地望向前方。

……他已经,许久没走到天光之下了。

外面天蓝云白,有苍山连绵在远处,层峦叠嶂如画卷。烛火卫牵着一匹红鬃骏马正候在那里,低头向教主与护法见礼。

关无绝一阵惚恍,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

手落下来时,他已经哽声:“火儿……”

那日他弃了流火,是早就心存死志,根本就没打算活过半个月。

又怎敢奢望此等死别重逢。

流火却不懂什么生离死别,这灵性的马儿一见到主人就甩尾巴打鼻鸣,欢喜地高鸣着撒开蹄子就冲过来。

那烛火卫大惊,措手不及之下竟一时没拉住这匹烈马。亏得云长流眼疾手快地上前将缰绳一拽,才算避免流火一头撞在尚未痊愈的护法身上。

“来。”云长流把流火引至关无绝身侧,替他牵着缰绳。

关无绝上前,伸手搂住爱马的脖颈。

他低头将半张脸埋在流火的鬃毛里,流火就抬头嗅他,似是埋怨似是撒娇地蹭着主人的脖颈。

护法伸出手掌摸了摸流火,忽然抬眼,认真地对云长流说了句:“多谢您。”

都说大恩不言谢。

云长流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毁了的戴月帮他修回来,他弃了的流火帮他找回来,他这一句多谢显得何其单薄。

可此时此刻,除了谢,关无绝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

“不必谢,”云长流含笑看着这一人一马亲密无间,觉得蛮有意思,“难得它被主人抛下还不怨恨,你招招手就又来亲你。”

教主若有所思,“灵驹的性子,也会随主人么?”

关无绝悚然一震,转头看向云长流。

静默片刻,他低声道:“您何时抛下过我。”

“……”

云长流心里叫了句糟,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别开长眸,掩饰性地屈指掩唇咳了咳,“……说去年罚了你碎骨又逐你去分舵的事罢了。如今丹景生还,本座自是知你苦心。”

关无绝从教主手中接过流火的缰绳,双眸仍是紧盯着云长流,“教主,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云长流状若无辜地反问他:“什么事?”

关无绝当然不能不打自招,于是他也耍了个赖,笑道:“什么事,您心里清楚。”

“别乱想。”云长流也顺手摸了两把流火额头上那一簇毛,“还有最后一件礼物,你想何时拆?”

关无绝试探道:“那……现在?”

云长流想了想,“还是明日。”

教主说明日,那自然就是明日。

第二天关无绝睡醒的时候,云长流人已经不在养心殿内了。

他被金琳银琅服侍着用了早膳喝了药,正坐在床头闲惬地拿个玲珑的银勺舔着那罐蜜糖。

忽而温枫进来,一脸正经地要护法随他出去。

关无绝这几天被惯得慵懒了许多,他茫然地望着近侍,等肩上被披了件防风的朱色鹤氅才想起来问一句:“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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