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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73)

然而就在他碰到云长流的指尖时,教主却似乎突然清醒过来了些,竟猛地抬推了他一把。

被毒发折腾成这模样,云长流绝不可能还剩下多大的力气。可关无绝居然真的被他推的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护法不敢置信地仰起脸,露出一丝很失措又很惶然的表情。

云长流喘了口气又屏息,努力了许久才能正常发声,他提起仅存的些许内力,嘶哑的声音便回荡着一直传出烟云宫外,“阴鬼现身!!”

很快,四道黑影一闪。

黑衣黑甲的阴鬼冲入宫内,跪在教主面前。

云孤雁又心惊又心疼,“流儿!不可再动内力……”

云长流痛苦地皱眉,指紧紧地蜷着,他如今每开口说一个字都是自我折磨,但声音哪怕是颤抖着也依旧十分清晰,“四方护法违逆抗命……即时压入刑堂死牢……听候发落!”

关无绝一双眼茫然地望向他的教主,不敢相信,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音来。

违逆抗命?没错啊。

压入刑堂死牢?应该的。

可是,可是……

阴鬼得了令动作迅速,眨眼间,锋锐的森森剑刃便逼上了护法颈边。两只阴鬼身形一闪,各扣住关无绝一侧肩膀往下按。

“带下去!”云长流索性闭眼不去看四方护法的神情,“没有本座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人!”

勉强说完这句话,云长流终于气力不济,整个人脱力仰在云孤雁怀里。

关无绝看着教主呼吸愈加紊乱,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撕裂,他逆着阴鬼的桎梏猛力一挣,顷刻间眼睛都红了,怒吼道:“滚开!!先让我救人!”

——他自知罪过万死难恕,再怎样严酷的刑罚都甘心受着,可那绝不是现在!!

关无绝真急疯了,竟不管不顾地冲着剑锋就撞上去,吓得阴鬼急忙撤剑,却还是在护法脖颈上拉了好大一道伤口,血立刻就往外汩汩地流出来。

关无绝哪里还顾得自己,踉跄地扑过去跪在云长流身前,抬接连封了教主几个穴位。

他正要再为云长流输入内力,突然脑后一阵钝痛,仿佛被砸了一锤子。

意识迅速地抽离。

关无绝愕然地软倒下来。

在迅速灰暗下来的视野,他依稀看见云长流的冰冷的指无力地从自己的后颈滑落,砸在地上微微痉挛。

意识彻底消亡的前一刻,他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关无绝驰骋江湖多年,能凭本事伤他者寥寥无几,能威胁他性命者更是一只就能数的过来。

但如果是云长流,只要是云长流。

哪怕只剩下一丝抬的力气,想取他性命也是绰绰有余了。

……

关无绝再次醒来时,四周湿冷的厉害。他就横躺在地上,睁眼便看到半边阴黑的天顶和不远处的铁牢栏,牢栏上头挂着粗大的锁链。

护法目光黯淡,眼睑只张开了一瞬就又疲倦地轻合上了。

……他果然是被关到死牢来了。

关无绝自出鬼门跟随云长流以来已经五年,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进刑堂受过罚。然而他与刑堂主萧东河交好,便也时不时地来这边凑个热闹,看左使审审犯人。

与大多人想象的不一样,刑堂的死牢,并没有血腥与肮脏。这里关押的,要么是过错深重又地位非凡的教内罪人,要么是利害关系牵扯甚广的其它势力骨干,都是决不能出差错的。

因而冠了死牢之名的这个地方,反倒没有那些用来折腾罪犯的东西,只有压抑而不安的寂静弥散在不大的空间里。

然而就是这种寂静,也在下一刻就被打破了。

“哟,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关无绝倏然睁眼,转头往外仔细一看,才意外地发现牢门外坐了个蓝袍背影。

只见萧东河萧左使转过身来,一脸无奈道:“我说关护法,你看看你,被教主一逢春生发作的病人偷袭得也就罢了,居然这么一昏昏了大半天才醒转,你丢不丢人?”

——大半天!?

关无绝一个激灵,步并作两步跨到牢门处。他面容苍白,紧紧握着牢房铁制的栅栏的双骨节凸起,嗓音嘶哑道,“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教主怎么样了!?”

萧东河摇头道:“消息还没过来,不过现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别慌。”

关无绝浑身力气一松,恍惚地沿着栅栏跪坐下来。

他当然不会信萧东河安慰他的鬼话。如果教主转危为安,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告知左使?可如今没消息……已经过去大半天,居然还没消息!

萧东河站起来拍了拍衣袍,抱臂盯着关无绝,哼笑道:“喂,知道这是哪儿吗,祖宗?”

关无绝眼神涣散,瘫坐在那里像个一动不动的人偶,许久才动一动漆黑的眼珠,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死牢。”

“那你知不知道,教主把你送到这儿来,最终下的什么令?”

这回关无绝索性不应他。

萧东河怒极反笑,重重地一拍牢门,摇的铁链子哗啦啦的响:“不知道是吧,你以为老子这么闲,搁这鬼地方一守守你快个时辰!?”

关无绝一愣。

萧东河没理他,扳着指头愤愤地数道:“不许动刑,不许上镣,不许探视,刑堂主亲自监视,一切全等教主发落!”

“烟云宫的消息全被教主封锁了,我他娘的现在一头雾水!可是我至少清楚一件事儿,能把刑堂的死牢坐得这么舒坦的,古往今来就你关护法一个!”

说着,萧左使抱着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做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我真是不明白了……”

“你和教主,这一天天的究竟是在折腾些啥呢?啊?”

“可别不是把我这刑堂,当你们俩玩儿情的地儿了吧!”

第61章 宛丘(1)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

关无绝渐渐回神,麻木地抬往自己脖颈上一摸,发现当时被阴鬼的剑刃划出来的伤口也已然被包扎好了。

然他早已心如死灰,此刻涌上心头的不是慰藉,而是一阵疲倦。死牢的阴寒侵蚀入骨,提醒着他犯下的罪过。

情?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什么情在?

那个踏雪折梅双唇相贴的月夜,这几天同吃同住亲近笑闹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就变得很渺远了。

垂下的黑发遮住了嘴角一抹苦涩的弧度,关无绝将脸埋在自己臂肘间,清瘦的脊背佝偻地弯下,对牢门外的萧东河低声道:“你不明白……是我害的教主逢春生毒发作,我罪无可恕。”

胸口陡然一阵剜心的刺痛,关无绝甚至不敢细思,教主究竟是伤心到怎样的地步,才会激得那样可怖的毒发。云长流那声惨叫几乎把他的心魂都震碎,而教主疼成那样,却宁可生受着也不愿自己触碰……

他向来看不得别人伤云长流半分,这回竟是成了捅向教主的刀。

护法越想越受不住,若不是这条残命还有用处,恨不得立刻把刑堂里的种种叛主大刑先在自己身上试一遍。他声音嘶哑道:“这回教主定然不会再容忍我了……如若过几日养心殿里下来重刑之令,你莫为我求情。”

“嗬,一年前我也这么想,现在脸都被打肿了。”萧东河翻了个白眼,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两人起了什么争执引得云长流毒发,护法是因教主出了意外才如此自责。

——反正等教主醒转了,总会亲自来把人哄好的,他就不必瞎操那个心了。

萧左使很轻松地这么想。

……

然而事态的严重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逢春生反复得很厉害,关木衍已经不敢离开养心殿,只是用尽了办法也无法有效地抑制毒素。

云长流一直没能真正清醒,哪怕有时被折磨的生生痛醒,也会在挣扎片刻后耗尽了体力再度昏迷过去。这样几度反复,气息越来越微弱,渐渐地虚弱得连辗转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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