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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83)

他再次迈步,于月色下背着关无绝,沿着小溪往来时的路走去,而身后是长长的影子。

“大不了……”

“明年,再来陪你买新的便是。”

……

秋月。月到秋偏皎洁。

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秋月。

第67章 燕燕(1)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

息风城,潇湘宫。

清晨的日光沿着格窗落入奢靡的宫殿之内,映出一片熠熠之辉。林晚霞将茶杯往红木几案上重重一搁,周围一圈儿婢女战战兢兢地屏息,大气儿都不敢出。

“你给本宫再说一遍?”

容貌美艳的夫人双腿叠交着坐于椅上,柳眉倒竖,眯细了一双尖挑的桃花眼,阴着嗓子道,“教主要将小姐遣送去分舵!?”

站在林夫人面前的年婢子有些古怪,虽也是婢女打扮,其神情体态却自有一股凌厉之气,很像是习武之人,只能从向着夫人弯腰时的谦卑看出一丝下人的特征,“是,调令是今晨从养心殿里下来的,已经送到小姐的水月殿了。”

“还有消息说……教主令薛长老替了左使的刑堂堂主一职,也就在今晨。”

“什么?”林晚霞眼神更加深沉,脸色变幻不定,“那左使呢?”

古怪的婢女回道:“教主未有其他安排,因而左使如今并无其他实职,也无任务在身。”

林晚霞从鼻子里发出疑惑的嗯声,她锁眉更紧,姿态慵懒又不失优雅地从椅上站起,缓缓地踱步沉思。云鬓上的金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而动,无声地摇曳。

太奇怪了,左使萧东河的刑堂主做的好好的,长老薛独行的鬼门门主也当了几十年,万万没有随意调动之理……

云长流如今已经毒发次,足可称是病入膏肓,他突然这么折腾是个什么意思?

——等等,不对!

外调云婵娟……将萧左使上的事务交接于他人……次毒发,病入膏肓的时候……

恍若酸麻的冷电窜过全身,一个惊骇的念头冲入林晚霞的脑海,顿时叫她头脑一昏!

难道说——云长流有意禅位于萧东河?他宁可叫烛阴教主从此不姓云,也不愿将次任教主之位传给娟儿么!?

林晚霞一双美眸倏然间荡起毒辣的寒光。却忽而听见有足声靠近,又一个婢女自外面匆匆而来,低首款步走近了她,气势是同方才说话的那个如出一辙的古怪而凌厉。

“禀夫人,教主方才自回到养心殿后,往鬼门调了阴鬼,据我们的人打探……似乎约有百只。”

“百只阴鬼?”林夫人倒吸一口冷气,红唇扇动,下意识低声重复了一句,“百只……”

这可真是怪事接连。别看一百这个数目乍一听没什么气势,然而阴鬼乃鬼门倾全力锤炼出来的绝世死士,在精而不在多,个个都是能以一敌百的高。

随便一只阴鬼放出去,都会是令人胆寒的绝顶刺客;而一百只阴鬼,绝对是一股能令江湖上那些大势力都心惊的一股力量。

这个数目,同时也意味着鬼门待命的阴鬼几乎倾巢而出,甚至有可能将正巡守当职的阴鬼也抽调了一些过来。

云长流究竟要做什么才会需要这么多阴鬼?林晚霞百思不得其解,又问道:“方位呢?阴鬼们往哪里去的?”

那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年女婢,后进来的女婢上前回答:“往西南,似是欲入坠日谷。”

坠日谷!江湖盛传的五大凶地之一,最适合埋伏仇杀的天险之地。几百年来,数不清的恩怨在此地终结,数不清的豪侠与恶徒长眠于坠日谷的残阳之。

正所谓:血阳坠处,英雄埋骨。

林晚霞的脸上一下子褪尽了血色:“慢着……娟儿被遣送的分舵是哪一座!?”

……

片刻之后,养心殿里闯入了小姐的粉裙身影。

“长流哥哥!”

一声娇喝,云婵娟怒气冲冲地奔过来,将那一纸按着教主大印的调令往云长流眼前的地上一摔,抬脚就踩了上去,“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云长流刚亲写完一纸书信,面前的桌案上是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墨纸砚。他一只半曲成拳,疲倦地撑着太阳穴,望着云婵娟的目光微微有些松散。

破晓时分,云长流硬是靠自己从刑堂一步步挪回了养心殿。在逢春生毒肆虐的情况下自废成内力可不是好受的,强撑面子的后果,令他在迈入大门的那一刻险些没晕过去。

最后是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过来的,他还有事必须要做。

就在自上回昏迷清醒之后的短短日里,教主做了个重大决定。

其一是与阿苦成婚。这辈子给不了阿苦一颗真心,那么至少要还了恩义,补偿给他余生安稳。

其二便是给无绝的封脉镇元针。

其实云长流也曾想过,若自己当真是个大公无私的教主,本该禅位给无绝的。

可他到底还存着私心。无绝性子狠决隐忍又有些偏执,太易迷入执念之,云长流怕他会被自己的遗愿所困,此后半生只晓得为烛阴教呕心沥血,把自己榨干了气力。倘真如此,黄泉之下,奈何桥旁,他也无法瞑目。

最终还是决定,用一身内力为无绝护体疗伤,等他死后就放人离开。????还记得无绝说过,若是两情相悦又情深不寿,活下去的那个就该替亡者补上双份的平安喜乐。若是他这份内力能替护法添多一份安乐,也就算值了。

至于其……

云长流调整了呼吸,闭目凝神。再睁开时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不是看过了调令么?这些年你母亲惯的你不成样子,也该磨砺一番,且去外头历练个年五载再回息风城罢。”

“什么?”云婵娟无法接受地瞪大了眼,声音一下子变了调子,“长流哥哥你说什么……去外头?我一个人?年五载?难道你真的要赶我走!”

云婵娟是今日早上被林晚霞从被窝里拖出来的,她的好娘亲以从未有过的阴寒脸色告诉她,长流哥哥不愿她做教主,长流哥哥要驱逐她,还要在驱逐的半途上派阴鬼杀死她以除后患。

小姐自然是不相信的。

太好笑了,长流哥哥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虽然现在她们兄妹关系的确冷了许多,可长流哥哥怎么可能害她?怎么可能舍得把她一个人赶出家门?

云婵娟想: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娘亲在吓唬她呢。

她又生气又委屈,瞒着娘亲偷偷跑过来向长兄追问。本以为,只要把误会说开了便好了,哪曾想到云长流居然是真的要她离开息风城!

“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听着妹妹不甘的高叫声,云长流心里沉重地坠下去。他正欲开口,可还没能发声眼前便猛地一阵泛黑,金星乱冒。

教主双不着痕迹地撑住桌案,喘息微急。他本以为缓一缓就能好转,难受的感觉却愈加剧烈起来。

糟了,这像是不太妙……

云长流心知不好,抬头勉力克制着声音的虚弱,“婵娟……我如今累得很,此事下回再……”

他其实很少说这种示弱的话,只是实在不想在这个妹妹面前晕过去。

“你别想糊弄我!”云婵娟并未发现哥哥的异样,她气愤地双叉腰,脚下又使劲儿碾了碾那调令,“你这大令上分明叫我后日便出发,我现在不问清楚,哪还有什么下回!?”

“你说啊,到底凭什么——是不是因为关无绝?”

有那么一瞬间,云婵娟的脑海里划过了上回那个叫阿苦的青衫药人对她说的话。然而,就要被长兄扫地出门的恐慌立刻压倒了一切理智。她红着眼怒道,“因为我要找他麻烦,所以你就想把我赶走吗?”

“你为了和他好,不仅忘了丹景哥,现在连我这个妹妹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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