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苏遍修真界(8)+番外

因为对方话里的意思是……

“他姓异种。这句实话可不是我说来侮辱你的。”

洛沧最后看了寒千岭一眼,把手搭回了轮椅上,操纵着轮椅转弯离开。

他眼角余光在紧贴在枝干上的洛九江身上淡淡一扫,故意扬声道:“明日午时,让洛九江去悲雪园找我。他若敢迟一弹指,我便拿他做我院里的弹弓靶子。”

伴随着有规律的轮椅“嘎吱”声,洛沧的背影渐渐远去。寒千岭仍看着对方的身影若有所思,洛九江却是一拽身边树藤,连续荡了几个漂亮的弧线,三两下就起落到寒千岭身旁。

“还是被他发现了。”洛九江懊恼道:“下次我该再躲远些的。千岭,他没有难为你吧?真对你道歉了不成?”

“道歉了。”寒千岭含糊道,他表情里带着一分沉思的神色,但依然认真回答了洛九江的问题, “他没有难为我,和我问了问你的情况。问你平时看什么书,几时练刀,往常都会做些什么,爱吃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个问题重复下来,两人眼神相交,彼此都感觉有点不对。

“问的这么亲密,他是想干什么?”洛九江作势打了个寒噤:“不对劲。一会儿我真该悄悄去我家祠堂一趟。千岭,你……”

寒千岭对他何等了解,一听洛九江的话头就反应过来对方的盘算:“我当然给你望风。只是你又要去翻族谱?”

“他看我那眼神也不大对。”洛九江郑重的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不太清楚,他看我的表情简直像是在上坟。我直觉地想查查族谱。”停了一停,洛九江玩笑道:“万一他有个亡妻长得跟我怪像的,我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寒千岭:“……”

他的目光在洛九江那英俊潇洒的脸上转了一圈,停留在对方的剑眉朗目之上,真心实意道:“要是他妻子长得跟你相像,那她的人生也未免太不幸了些……”

——————————

洛九江走进悲雪园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天飘扬的白色。

如今正是盛夏,空中飞舞的白片自然不会是落雪。实际上,那是被大风吹撒一地的纸钱。

在那一瞬间,饶是以洛九江的脾气秉性,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昨天还真的偷偷摸摸地潜入祠堂翻了一遍族谱。洛沧和家族主脉的血缘关系已经十分疏远,故而关于他的记录并不十分详尽。但有一条是毋容置疑的:他有一个早先去世的弟弟,名为洛江。

这大概就是洛沧用那种“上坟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原因了吧。

出于这种心情,洛九江想到洛沧的时候印象都更柔缓了一些。他平时不拘小节,为人却相当坚守底线。若非必要,他绝不做故意踩人痛脚的事情。

像是昨日寒千岭被当众逐出,洛九江虽然与洛沧作对,明言讽刺他敝帚自珍,心里也王八鳖的骂了个遍。但从头到尾,他没有半点想法要针对洛沧瘸腿的生理缺陷。

哪怕眼下一进大门,就被纸钱和香烛味糊了一脸,洛九江也只是安然地打量过去,把神情淡淡,正坐在轮椅上躬身向火堆中添着纸钱的洛沧看了个清楚。

把手中的最后一沓纸钱都丢进火里,洛沧拨了拨火堆,这才转过身来,对着眉心微皱的洛九江慢条斯理道:“怎么,觉得不吉利?冲到你了?”

“没有。”洛九江犹豫了一下实话道:“就是觉得毕竟是正午时分,不大适合烧纸。”

在一般的传言里,鬼魂不都是怕阳光的?大中午的烧纸是想让对方收到,还是就不想对方收到?

洛九江猜测洛沧是在给他弟弟烧纸……要是这样,这纸烧的未免闹心了些。

洛沧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转动轮椅让开了一个位置:“昨天我已答应尽我所能教你。我对拜师礼倒不看重,你要有心,也不用下跪敬茶,只替我为黄泉之下烧些纸吧。”

洛九江原本也未想过对洛沧正经八百的拜师,如今洛沧这话正和他意。他十分痛快地走到火堆前,眼见旁边放着一壶酒,也顺手抄来在地上洒了一半。

“鬼兄,你我往日互不相知,但今天一见,算是认识了。我且给你烧些纸钱,敬你一点薄酒。你在地下要是闲得无聊,只管来找我聊天,也不用拘泥什么时候,中午也好,半夜也行。我这人好奇心重的很,很想听听九泉之下的事。”

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洛九江对着壶嘴灌了一口:“我叫洛九江,鬼兄可记好了。”

他就这样唱独角戏一般的一边闲聊着,一边把剩余的纸钱烧了个干净。这期间洛沧的目光一直粘在他的身上。直到他最后对那火堆躬了躬身站起来,洛沧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你倒真不害怕。”

洛九江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可怕吧,他生前毕竟是人。”

听了这回答,洛沧平白冷笑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他扫了一眼洛九江晕红的脸颊,问道:“这酒是上好的杏花酿,酒性烈的很。你往日喝过酒吗?”

“沾过一点。”洛九江晃了晃头。方才没觉得什么,如今酒劲上来,倒真是有些晕眩。洛九江微感站立不稳,索性直接席地坐下了。

“既然已经醉了,那就不妨再喝点。”洛沧从墙角又提了几个酒坛过来,推给洛九江一个,“酒是个好东西,陪我喝一些吧。”

若在往常,洛沧大概不至于做出这种拉着一个少年共饮的事情。但今天不同,今天是那个人的祭日。

纵然对方已经离开许久,他每每想起,还是痛彻肺腑。

“酒是个好东西。”洛沧屈指弹了弹酒坛,“能解忧,能忘愁。能借着它说出许多不痛快,也能在喝醉的时候,不理睬很多伤心的事。”

洛九江抱着酒坛饮了一口,却没对洛沧的这番见解做出什么反应。

“怎么,你认为我说的哪里不对?”

方才那壶酒已经够烈,眼下这坛酒竟然更浓。洛九江一时被辣的嗓子生疼,缓了一缓才说出话来:“不是不对。我只是觉得纵能一时逃避了伤心事,也总不能逃避一世。”

洛沧笑了一下:“你这个年纪,哪知道伤心事是什么样子呢。我该这么和你说:酒能让你很高兴,好像有无数个十几岁的时光等着你随便使用。喝酒之后,就连普通的日子都成了美好的光阴——就算你没有过什么难受的时候,总该有些心情一般的时刻。这时就要看酒的用处了。”

“那倒也不必用酒。”洛九江笑道。洛沧侧目过去,只见对方面上已经流露出了一点醉态。

“怎么说?”此时此刻,洛沧竟有些好奇这少年的醉话。

洛九江仰头望天。看着那一片清爽而漫无边际的蔚蓝,只觉得心头天边都是一样广阔,胸中更存有说不出的旷达。

“何须永展欢颜?我心自拥旷旷然。结三千里浩然正气,享十万载正道孤单。人生在世,当撒大把快哉!”

第7章 初见

听了这话后,洛沧手中的酒坛刚刚捧起一半,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

洛九江面带醉态,半坐半卧的伏在地上。神情里满是少年初出茅庐的风发意气。

“你的刀法里只有锐意而无杀意,今日我叫你来,本是想带你去杀人的。”洛沧看着洛九江,表情竟然有一丝怔忪,“但眼下……我改主意了。

“像你这样的良才美质,只该凭自己领悟,让世态雕琢。”洛沧似有所感道,“谁若是只为一己之念,要给你涂抹上什么颜色,那真是第一等焚琴煮鹤的扫兴事。”

他在这里几番纠结念想,甚至还起了几度青年般的斯文感叹。而一旁的洛九江早就醉意上来,推开酒坛枕着自己臂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毫无纷乱杂念的闷头睡去了。

倒也真够自在。

最后看了看熟睡时脸上一派轻松的洛九江一眼,洛沧重新提起了地上的酒坛,脸上竟然难得地露出了几分不带讽刺含义的笑意:“且饮此杯……敬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