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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要离开我(31)

于是小倪歌非常乖巧地点点头:“好,老师再见。”

——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喜欢吕芸。

但吕芸的情绪表达比她更明显也更直接,教师节之后,倪歌的日常变成了:

“倪歌,我办公室的地好像有点脏,你叫几个同学一起帮忙打扫一下——我看你后排那几个人就都挺闲的,平时上课也不听讲,懒人嘛,就该多干点活。”

“倪歌,老师现在这么对你都是为你好,你身体本来就虚,体质又差,就是运动太少了,以后多来给老师帮帮忙,锻炼一下。等你长大了,肯定会感谢我的。”

“倪歌,你看看你这个卷子,这全都是我上课讲过的知识点,你每天看着挺认真的是不是根本就没在听?啊?一天到晚想什么呢?班上让报奥数班你不报,让报作文班你也不报,长得挺好看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这种事儿就不上心?你以后靠着你这张脸,打算去干什么?啊?你跟我说说,长这么好看打算去干什么?”

……

晚饭饭桌上,倪歌非常委婉地提起:“我不太喜欢我的班主任。”

倪爸爸笑道:“我小学刚入学时也不喜欢我的班主任,慢慢地就好了。”

开学才两个月,全家人都以为,她只是不想上学。

所以倪歌换了个更直接的说法:“她总是让我帮她打扫卫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懒,怪我成绩拖后腿。”

倪妈妈说:“帮老师做一些事也是应该的,如果她那样说了,就证明你的确应该更勤奋一些。”

但吕芸说的都不是事实啊,她明明能考进他们班前十。

倪歌非常想反驳。

但又觉得无力。

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在年底,迎来了第一波爆发点。

起因是蒋池迟到。

——并不是迟到一两次,而是三番五次。每天早上,他都会晚到一刻钟。

刚入学做自我介绍时,倪歌就知道她同桌家境不是很好,蒋池父母离异都不要他,他跟着奶奶生活,靠奶奶开的花店过日子。

她之前的生活里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一开始小心翼翼的,蒋池却很随和:“没关系,这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就是那样嘛。”

可入冬之后,蒋池奶奶的腿病犯了,早上刚刚醒过来时,连动一动腿都很困难。

于是他每天都要起得很早,先帮奶奶按摩,然后照顾她起床吃饭,再送她到花店,帮她与送鲜切花的人接洽、弄好当天要卖的东西,最后回去上课。

倪歌听完全程,简直佩服死她的同桌了。

在她看来,这些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学生能独立完成的事。

蒋池大笑:“那是因为你从小就不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啊!不过,我也可以理解你。”

倪歌有些不好意思,向他提议:“可这样每天迟到也不太好……吕老师她天天骂你。你能不能提前跟她说一声,要照顾家里的奶奶,让她别一直揪着迟到的事不放?”

蒋池笑道:“她知道我家里情况,我也跟她解释过。”

“那……”

“没关系的。”蒋池不怎么在意,“让她骂吧,我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但蒋池不往心里去,并不代表着,吕芸就会放过他了。

周五开班会,黑板上黑底白字,写着一排大大的:

——论迟到早退问题。

前半部分老生常谈,倪歌和蒋池都在底下偷偷写作业。

谈着谈着,风向就开始不对劲了:“……那么话说回来,我们班上最近有些同学呢,就很猖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学校当厕所,给其他同学带来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蒋池。”下一秒,吕芸说,“你站起来,站到前面来,来给同学们好好看一看,父母离异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蒋池面上波澜不惊,大大方方地推开桌子站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探究。

“没有父母的孩子呢,就是会比较不听话、比较没有规矩,老师叫他,他也不跟老师问好。”吕芸顿了一下,问其他人,“你们都有父母吧?你们不会学他吧?”

众人齐齐:“不——会——”

吕芸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蒋池没说话。

“唉,不过蒋池虽然不听话,成绩不好、拖我们班后腿,但人性格还不错。”吕芸微顿,若无其事地道,“如果你们以后要买菜,就可以去找我们班的蒋池同学,他家里就是卖菜的,他和他奶奶卖。我没跟你们说过吧?我们蒋池同学每天这么忙,天天迟到,就是在帮家里卖菜呢。”

有人插嘴:“老师,他奶奶不卖菜,是卖花的。”

“卖什么的?”吕芸一脸暧昧地探头,“他奶奶是卖什么的?”

哄堂大笑。

倪歌如坐针毡。

一片愉悦的笑声里,蒋池面无表情地收书提起书包,众目睽睽,就打算离开。

吕芸头也不抬:“你滚吧,滚了就别回来!”

蒋池身形微顿,还是抬手去开门。

“老师。”倪歌忍无可忍,站起来,“对不起,但我觉得您那样说他,不太合适。”

全班瞬间鸦雀无声。

吕芸嫌弃极了:“你也滚出去!”

倪歌没说话,提起书包就走了。

出门的时候,她还听到吕芸在背后阴阳怪气:“我们班上就是有这些同学,几颗老鼠屎搅坏一锅粥。有的呢,仗着自己好看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净想着勾搭男生,有的呢,心思完全不在学校啦,那你还来学校干什么呢,这不是碍我的眼吗……”

剩下的她没再听。

那天晚饭时,倪歌的说法变成了:“我讨厌我的班主任。”

倪爸爸从小就告诉她,世人平等,无论贫富。

但吕芸现在,明明就是在欺负弱者。

“倪倪。”倪爸爸那段时间疲惫极了,他的工作和倪妈妈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只好选择最简单的处理方法,“老师打你了吗?”

“……没有。”

“老师批评学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没有升级到体罚,他就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如果你觉得方式不正确,可以先自己尝试着和她沟通。”

“好。”从那时起,倪歌再也没提过吕芸的事。

然而非常不巧的是,没过几天,她就忘了带语文作业。

“滚出去!带着你的笔去外面给我站着!”吕芸根本不信她是没带,粉笔头砸在脑袋上,发出“啪”的轻响,“什么时候把作业补完了,什么时候再滚回来!”

倪歌慢吞吞地离开了教学楼。

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想真的重做一遍作业,可又没办法让家长过来送。

“倪歌!”她晃悠到操场边缘,被容屿看见了,连忙扔下篮球跑过来,“你干吗呢?这不是上课时间吗,你乱跑什么?”

倪歌难过极了:“我忘了带作业,老师说补不完不准回去上课。”

容屿嗤笑:“你怎么这么蠢,作业都能忘记带?”

她没说话。

“你老师也是,就一本作业,至于么。”见她沮丧得像只无家可归的猫,容屿捋袖子,拉住她,“走。”

倪歌一愣:“去,去找爸爸吗?”

“找什么爸爸。”他冷哼,“我去把你老师打一顿,她就老实了。”

“……”

最后在倪歌怂唧唧的请求下,中二不可一世的容屿大佬,还是带着这个小屁孩儿,去了公共电话亭。

倪歌打电话给爸爸,拜托他过来一趟,跟老师解释作业的事。

容屿抱着手站在旁边,不懂她怎么能被搞得这么可怜。额头上红了一小片,刚才还不显眼,现在已经肿起来了。

“你头怎么弄的?”他凑过去看看,“要紧吗?”

倪歌看不见自己的脸,只能习惯性地说:“没事。”

粉笔而已,也不会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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