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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野(110)

向园蓦然抬头,视线对过去,司徒明天随即看向她,“你应该不记得了,以前跟你妈妈是朋友,研究航天飞行器的。”

向园记得,但并不是从她妈妈的口中。

是听徐燕时提过,梁秦曾经是他的老师,也数次拒绝国外的高薪,将毕生精力都投身于科学,奋战于祖国前线。

也是一个,无论是在他顺境,还是逆境,都支持他每一个决定,不曾干预他。

只是告诉他——

不管你未来做不做科研,一定要做这人世间,最自由的灵魂,然后,尽兴而归。

虽然他从来不提,但向园知道,这是徐燕时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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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式包厢水晶灯吊顶,灯光亮灿,墙面四周折射的光亮把整个包厢照得透亮。四角摆着四台落地灯,灯杆雕花玉锦,晕黄色的灯光融合,显得气氛不那么浓烈,氛围更柔和,门口立着一米多宽的屏风隔断,透纱般,有人进来,模模糊糊能先瞧见个人影。

梁秦进来的时候,众人先是瞧了个身影,随后从旁侧进来,五十上下,面容刚毅,身板笔挺,一件黑色夹克衫,脖子上斜围着一条灰蓝色的格子围巾。典型的科研人。

司徒明天率先招呼,“老梁,来,坐这。”

梁秦不太热络,冷冷淡淡过去在老爷子一旁坐下,跟徐燕时有点像,向园以为是科研人都这样,不兴商人酒桌上那一套。

于是,向园瞧着司徒明天各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司徒明天:“怎么过来的?”

梁秦:“坐公交车。”

杨平山听见这问话,忍不住哼唧一声,在心里嘀咕:还说我,瞧瞧你这找话题的水平。

都是青铜,比谁更倔强呢这是。

司徒明天干笑两声:“坐公交车好啊,方便还不用钱。我都好多年没坐公交车了。”

梁秦斜眼:“六十五以上的老人才,我才五十。”

众人:“……”

司徒明天:“喝点茅台?”

梁秦:“单位不让喝。”

司徒明天维持着笑容,锲而不舍地贴热脸:“那就吃点热菜。”旋即给向园介绍:“这是梁秦,梁教授,你妈妈以前关系很好的朋友。”

梁秦表示关系其实也一般。向园母亲是个在学术上非常刁钻的人,两人曾经还因为某航天学术问题上展开过几次激情澎湃的论文大战。虽然向园母亲在学术界名声显赫,但后来结婚结得所有人都跌破眼镜,本以为她嫁入豪门是为了钱和名利,可偏偏,这女人又为了科研牺牲了家庭。以为结婚后她会退出科研一线,结果她没有,日日夜夜呆在实验室,听说连孩子都是丢给公婆带的。

梁秦觉得她矛盾又神秘,后来发现她发表的每一篇论文观点就都十分犀利。虽然他俩观点不同,在学术上也佐见颇多,但论敬业和奉献,他自愧不如。

司徒明天邀请他的时候,心里其实也知道这老头子想做什么。

开春年后在图斯兰有个航天信息学术讨论会,原本东和是有名额的,邀请函也下发给了总研发室这边,但是因为韦德明年要同他们解约,院里就考虑把东和的名额给拿了。

之前徐燕时在这边工作,梁秦多少也知道一点,司徒明天这两年专注人工智能AI医疗这方面,对导航系统这块已经丧失了信心了,时刻准备转型。图斯兰的会议是这两年的重点,到时候微博和电视都会转播。各个部门都已经准备大肆宣传一波中国的航天技术。

能在这个会议上亮相的公司,国民地位会直线上升,无论转型做什么,在打一波爱国的标签,公司信誉度各方面的形象都会直线飙升。司徒明天这时候找他,不过也就是打得这个主意。

这事儿梁秦本来不想插手的,但只要想到当初那小子曾经处处不得志,每年回北京都躲着他,怕被他瞧见那消沉模样就答应下来了。

所以,这是替他学生出气来了。

向园是瞧着这梁秦来者不善,可司徒明天是浑然不觉呀,他哪知道,徐燕时是梁秦的学生,还是梁秦平日里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句的得意门生。

梁秦不光怼司徒明天,谁都怼。

杨平山要他多吃点青菜降血脂,他要杨平山多吃点核桃补脑。

黎沁打圆场敬他酒,梁秦纹丝不动。

向园瞧他有点可爱,看这阵仗,是给徐燕时出气来了。

随后,司徒明天说他是向园妈妈的好朋友。

梁秦又不温不火地说:“其实不算好,您儿媳妇曾经写匿名信骂过我,她说别人的论文写得烂是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我的论文写得是老大爷的尿不湿。”

全是拉不完的排泄物。

到底是饭桌上,梁秦还是礼貌的,没把这个形容词说出来。

梁秦:“这就算了,我评教授那年,还去院士那里举报我,说我乱搞男女关系。”

司徒明天凑过去,悄咪咪一脸八卦:“那你乱搞了没有?”

梁秦横斜眼看他:“我当时在合法追求我的妻子。”

“……”

司徒明天倒也不是急性子的人,本来只是想让梁秦过来吃个饭,生意场上的事情以后再谈。

结果被梁秦一口拒绝。

“不用了,我这次过来也是想跟司徒先生您当面说一下,图斯兰的会议,我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司徒明天下意识问:“谁啊?”

包厢空调打得高,也不知是热还是酒灌得,大家脸都有些闷红,梁秦则清清醒醒地坐在这堆人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声音朗润,是独有的中年人浑厚,其实他跟徐燕时有点像,特别是说话的口气上。

向园仿佛看见了一个老年版的徐燕时。

但徐燕时老了之后应该会更好看一些。

空调风嗡嗡嗡地吹,包厢内气氛混热,众人的注意力,忍不住都集中了些,全竖着耳朵听梁秦说话。

于是,那晚的第二个炸弹,轰然炸开。

原先向园那波炸的,湖面上还余音袅袅,微波轻荡的,此刻紧接着,又被人投下一块巨石,在所有人的心里,掀起了万张巨澜。

梁秦抱着胳膊,拧着眉,似乎在沉思,他慢慢转过头,对上老爷子那双求知欲好胜的眼睛,“你也认识的。”

老爷子啊了声,猝不及防听他不冷不淡地补充道:“我学生,以前是你们西安技术部的组长,徐燕时。”

司徒明天看了眼赖飞白。

杨平山和黎沁互视一眼。

向园则跟陈书对视了一眼,随后她低头笑笑。

其余人皆是震惊地合不拢嘴。

李永标额头的汗,又密密渗了一层,这西安怎么一个个都卧虎藏龙的。一个个还都低调的跟地下党似的。

司徒明天混迹商场这么久,像梁秦这样的人,他跟杨平山只用瞧一眼,就知道对方心如磐石,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做生意最怕跟这样的人谈判,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除了热血,还有什么能让他改变主意。

两只老狐狸都不说话了。

静了一瞬,整个包厢仿佛落针可闻。

黎沁以为也就是普通学生,试图挽回局面,她试探地看了眼梁秦,说:“徐燕时在我们公司表现好像挺一般……教授您是不是再考虑下?”

包厢内静谧,灯光晃眼,屏风四边镶了一串小葡萄灯,泛着幽幽光,更显气氛诡秘。

向园低着头,手机攥在手里,紧得发白。她嘴角噙着一抹很淡的笑,嘲讽力度十足,憋不住劲,刚要说话。

梁秦却笑了下,“你接着说。”

黎沁获得许可,眼梢喜色,娓娓道来:“我不知道他以前上大学是什么样,但是这几年在公司表现确实一般,每年的新产品都延续去年没特点,客户反响也一般,还总是被人投诉,脾气也不是特别好。图斯兰会议的话,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个英文好的人去?他英文好像不怎么好。”

黎沁也不知道徐燕时英文究竟怎么样,一般人应该都不好,反正也没听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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