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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106)+番外

胡敖觉得丞相此番轻率了,不过他却很高兴。他看了眼灰沉沉的天,心想,等哪日天况好一些,便出宫一趟。

谢漪回到殿中,重新在刘藻身旁躺下,照旧依偎到她怀中,合上双目,想些事情。想的最多的,还是陛下这身子着实得好生养一养。可她在宫中,锦衣玉食,医官也有留意调养,除了平日看着好了些,稍一受凉,仍是染恙。

谢漪正思索,是否召众医官,为陛下会诊,刘藻动了动。谢漪断了思绪,睁眼看她。她蹙紧了双眉,忽然不安稳起来,像是正遇噩梦。

谢漪立即从她怀中脱出,反过来抱住了她,轻轻地拍她,以作安抚。刘藻像是被她安抚住了,渐渐静下,然而不过片刻,她更加动荡,身子紧紧绷住,呼吸急促,胸口起伏,极为不安。

谢漪忙唤她:“陛下,陛下……”

到第五声,刘藻睁眼。她有些迟缓,怔了会儿神,才记得去寻身边的人,待看清谢漪依旧在,她当即抱紧了她。

谢漪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梦见什么了?”

刘藻不答,只是紧紧地抱她,将头埋到了她颈间,半分都不肯松懈。谢漪便不问了,柔声道:“别怕。”刘藻还是不语,只是气息明显轻了下来。

谢漪便笑了,摸摸她的后颈,道:“我在。”

刘藻更紧地抱住了她,还是不肯开口。

直过了许久,她方答道:“我梦见铜灯了。”

谢漪自然还记得铜灯是什么,不免有些不自在。刘藻说罢,微微吐出口气,声音也跟着低下去:“你看到铜灯生气,又不要我了。”

谢漪听到不要我三字,便很心疼,却也不愿助长她这歪风邪气,道:“的确是你无礼。”

刘藻闷闷的,低声道:“我给它穿衣服了。”

谢漪冷声:“你还要狡辩。”

刘藻就不敢说了,她其实还梦到,谢相打了她。她醒来,还是觉得脸上疼。铜灯的事,将她的心意揭破,将她的天真击碎,使她彻彻底底地陷入无望。不论什么时候想起,都是惊惧未消,加上那一句恶心,便如噩梦一般,难过的时候会想起,更加绝望,高兴时也会想起,仿佛一切幸福,都是假的。

刘藻很想问一句,你心中有没有我。谢相那般决绝地伤过她,数年不曾和软,为何又接纳她了。可她却不敢问,倒不是怕眼前所有俱是假象,一旦问了,就什么都没了,而是这些日子,谢相如此温柔,处处体贴,她若再问,谢相倘若心中有她,必然觉得伤心。

“你会否觉得我烦?”刘藻问道。

“为何这般问?”

刘藻便低声数说:“我瞻前顾后,总不能果断。说着要视你为姑母,心中却从未做到,装也装不像,总被你看出来。仿佛惺惺作态,乞你可怜一般。如今你要我了,我却总是想起从前的事,总是害怕你还是会走。越是高兴,越觉得空。”

她说着,自己都觉得厌烦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值得谢相倾心。

“你是惺惺作态吗?”谢漪问道。

刘藻立即摇头,泄气道:“我不是。”可表现出来,就像是。

谢漪微微叹了口气,又问:“你可曾想过放下?”

刘藻一阵沉默,最终点了点头:“想过,想过许多回,也试过许多回。”

哪怕明知她虽想了,却未做到,心也仍是一阵揪疼。谢漪咬了下唇:“是我伤你太过。”

这回刘藻没有沉默了,马上道:“不是。我想放下,不是因你拒绝我,而是你显得很累,很担忧,存满了顾忌,怕伤我,怕无意间与我希望。处处留意分寸。你本该昂首阔步,或执政朝中,或避世离京,都该是洒脱无忌的。却因我满身负担。”

刘藻说着,扯了扯唇角,有些自嘲,又甚自责:“可惜我没做到。”

“倘若做到了,便没有我们如今了。你也不是负担,你与我而言从来都是不同的。”谢漪说道,又与她承诺,“我不走,今生今世都陪着你。但凡你想,我都在你身边。”

她的语气很冷静,却是敞开了心,在与刘藻倾诉。刘藻顿时高兴。

谢漪看着她有了笑意,也禁不住笑了笑,她又道:“铜灯之事,我不怪你,纵然当时气恼,之后不久便消了。你若是还想要,再铸一盏。”

她说着,想到那铜灯的样式,终究还是羞赧,便又添了一句:“只是不要当我的面。”

这一句,非因不喜,单纯是因羞赧。刘藻听出来了,且还举一反三地听出,若真当着谢相的面,谢相也不会生气,多半也只红着脸,责备一句无礼,余下的,也就随她去了。

刘藻一高兴,连着咳了好几声。

她还病着,谢漪忙抚她的后背,又摸她的额头。

还是烫。她算了算时辰,用过药方不过两个时辰,还得再等一阵,方能再服,于是便道:“陛下醒来,便不曾用膳,不如进些吃食。”

刘藻道:“好。”

吃食都是备好的,是一碗粥,熬得稀薄,能直接喝下,加几样腌制而成的配菜,很易饱腹。刘藻有谢漪喂,自然是用下许多,直到碗将空了,方摇头说:“饱了。”

谢漪也不勉强,搁下了碗,又要她好生些,自己去打了水来,为她擦了擦手脸,让她躺得舒服些。

刘藻看着她为她忙碌,将她如此温婉贤淑的举止,与在朝中锐利老沉的模样重合,竟无分毫违和,贴切得很,谢相就是这样的。

谢漪放好了巾帕回来,便见刘藻盯着她看。谢漪恐她又胡思乱想,便坐到她身旁,问道:“陛下在想什么?”

刘藻凝视她,认真问道:“你可愿为后?”

第88章

“你可愿为后?”

刘藻许多年前就萌生了立谢漪为后的念头,但宣之于口,还是头一回。

谢漪并不意外,但她也未立即回答。刘藻留意她的神色,谢相眉心沉静,是在思索。刘藻便安静等着,过了一会儿,谢漪道:“此事待你大好后再论。”

刘藻便知,她不愿。

倘若她肯为后,必会此时告诉她,让她高兴。既要拖到大好后再论,多半是不愿了。刘藻点了下头,喉咙有些发堵,略微沙哑,道了句:“也好。”

谢漪为她掖了被角,又道:“安心养病。”

刘藻笑了笑。

她在床上躺了十余日,病势反反复复,谢漪先是专心侍疾,后来,也不得不将公文搬来温室殿看。

大臣们见此,少不得一场议论。皇帝染恙,群臣心焦,但也没有如丞相这般,径直守在皇帝病榻前侍奉的。

眼下恰是一尴尬时期,谢漪在将大权一点一点交出,刘藻也在逐步收拢,如此一来,相权削弱,君权增强,有些心思的大臣,不免便盯上了相位。谢漪行事颇严,她做权臣那段时日,为将戏演得逼真,还甚为霸道,少不得得罪人。

如今她势弱,早前压下去的,都冒出头来,胆子大的,话语便不怎么能入耳。

刘藻一直未出殿门,不曾听过。谢漪却是知道的。她也未去搭理。皇帝病情反复,她又兼顾着朝政,委实抽不出手来处置。她干脆如不曾耳闻一般,先将皇帝照料好了,再做打算。

谢漪想得也简单,等她能腾出身来,再择一二嘴碎之人,杀一儆百。他们心中如何想,她管不了,但口上,不能说。

然而还未等她行动,却被刘藻知道了。

刘藻在病中,虽欢喜谢相贴身照顾,但心中也记挂着朝政。故病势稍愈,便立即赶往宣室殿去。谢漪在她身边,自是陪她去。

这些时日,多数奏本虽已由谢漪看过,但也积了些必得皇帝亲自批阅的。

竹简已堆得比御案还高。

刘藻坐到御案后,想到她昨夜骤然高烧,谢相为她,一夜未眠,便与她道:“后殿有榻,你去歇一歇。”

谢漪本是不赞同她来的,清晨烧才退下,还不知会不会反复,此时,自是不放心将她留着,自己去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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