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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18)+番外

谢漪身形一顿,看向刘藻,迟疑片刻,斟酌用词道:“当是不会。”

刘藻面色骤变。

谢漪以为她害怕,不禁软下心肠,语气也跟着柔和下来:“倘若凑巧有梦,也无妨碍。陛下平日留神,勿要受寒,也不可过于劳累,便无大碍了。”

此事要自年少时调养,调养得好了,便不会腹痛。宫中自有良医。谢漪只大略说了说,并未往深处讲。

说罢,却见小皇帝的神色并未好上多少,反倒有些恍惚惊恐,犹如一只落入羊群的小羊羔般惶恐不安。谢漪顿觉无措。

她只以为将陛下扶上皇位,再送一程,助她坐稳天下,也就是了。其中也只君臣之分,不想,竟还要疏导少女初长成时的忧虑。

谢漪甚为无奈,然而一见小皇帝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双手牢牢抓着锦被,想是还疼着,额上渗了一层细汗,又不免心软。

她原可在宫外平凡却安然地度一生,却因她的私心,被卷入宫中这摊乱事中。谢漪多少有些愧疚。只是她这一世都忙于争权夺势,从未关心过什么人,当真要哄孩子,不免有些生疏。

宫娥去而复返,又端了温汤来。刘藻干脆坐起,倚在床头,捧着耳杯,一口一口地将温汤抿下。她不大敢看谢漪,虽说那是她的梦,只要她不说,便无人知晓,但她却仍觉心虚,不大敢看谢漪。

谢漪坐到床边,也未开口,只是在小皇帝饮尽温汤时,替她接过耳杯,又帮了掩了掩被角。

八月底,时节还称不上寒冷。但刘藻却从她这动作中看出了关心。

她心中觉得温暖,竟当真纾解了慌乱。一场荒唐梦,不当放在心上,她以后,对谢相好一些就是了。

一殿的小躁动,竟就此沉淀下来。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医官方匆匆赶来。谢漪见此,自是告退。刘藻也不别扭了,很认真地冲她点了点头,道:“今番,多谢丞相。”

谢漪抬袖一礼:“为君解忧,乃臣分内之事。”

待谢相一走,刘藻叫医官看过,便睡了一觉。醒来,已过了午时。

腹中不那么疼了。刘藻从无昼寝的习惯,唤了宫人来,侍奉她起身。上午那身衣袍都皱了,自穿不得,她换了身新衫。

春和被她吓了一遭,见她竟下了地,忙劝道:“陛下圣体染恙,不妨多歇息,不必急于下榻。”

刘藻冲他笑了笑,安抚道:“不妨事。”

她想做好皇帝,至少得勤勉,怎能第一日便躺过去。她说罢,又令奉上饭食,草草用了些,便往宣室殿去。

宣室殿乃帝王起居之所,召见大臣,批阅奏疏,皆在此处。

刘藻欲勤勉一些,却也知量力而行,并不逞强。她入殿中,端坐御案后,捧了案上书简来看,又令黄门令去向大臣们讨要一些文牍来。

她要治理天下,总得知晓天下是何模样。只是天下之大,包容万千,她要从何入手,又是一难题。

案上书简是些杂文,不知是昌邑王留下,还是昭帝之物。刘藻也不挑,认真地阅读。

只是还未等她看过一篇,便闻殿外来禀,太后驾临。

第16章 亲疏

天高气清,朗日高悬,宣室殿前,显得格外空阔。

刘藻匆忙迎至殿外,太后正拾阶而上,她身后跟随无数宫人,皆低眉顺目地拱卫着她,她走在最前,见刘藻亲迎,面上显出一丝笑意。

刘藻待她行至高台,方从容抬袖:“拜见太后。”

太后笑道:“皇帝免礼。”

刘藻不知她因何而来,侧开身,做恭请状:“请太后入殿。”

太后颔首,自行于前。刘藻跟随她身后。

入殿,各去鞋履,只着袜。

因殿中昏暗,故而不论白昼黑夜,皆点灯。宣室殿乃处置政务,召见外臣之所,格外正肃,殿中所用铜灯,便没有那般栩栩如生,皆是连枝灯,排在大殿两侧。

太后入殿,四下一顾,目光落在御案上。她停下步子,微微回顾,待刘藻行至她身旁,方道:“陛下即位首日,便已劳形案牍,未免过于克己。”

刘藻肃手而立:“朕愚钝,于万事俱是生疏,为天下苍生计,自当勤勉克己。”

她言辞恳切,实则不过是说些大话来搪塞罢了。太后斜睨了她一眼,道:“倘若谢相问你,你也这般答?”

刘藻茫然,这又与谢相何干?

太后前行,在御案后坐了下来。春和亲取了坐席,置于案旁。皇帝走了过去,在席上跽坐下来。太后骤然驾临,她也欲知太后前来,所为何事。

殿中仅五人,除春和外,还有两名宦官,一左一右地立于大殿两侧。太后带来的宫人,皆侍立殿外,不曾入内。

案上平摊这一卷竹简,太后读了几行,摇了摇头:“《老子》。这是黄老之术。文帝景帝时,无为而治,省苛事,薄赋敛,恭俭朴素,毋夺民时。只是到了武帝朝,与孝武皇帝所需,背道而驰。这一套便束之高阁,不想陛下竟是也喜古时圣天子所言,垂拱而治。”

刘藻闹了个脸红,她看这卷书简,是因它就摆在案上,倒没有想的这样多,她甚至不知,文帝景帝,是以黄老之术治理天下。

“为何黄老之术,与武帝所需,背道而驰?”刘藻虚心请教。

她似是刚入学的童子,遇有不懂便问,见了何人,都能被她奉为先生。

太后今日前来,倒不是与她谈论武帝是如何治国的:“武帝爱折腾,自朝中,至郡国,再到匈奴大宛于阗百越,都让他折腾了个遍。到时自有先生,来与陛下讲授国史。”

听闻会有先生,刘藻眼睛亮了亮:“何人将为吾师?”

小皇帝好学,太后答道:“自有大臣们商议。”

刘藻一听,也不再问,心中却不免多了几分期待。她什么都不懂,如何治理天下,如何驾驭朝臣,甚至连大汉有几国几郡都一概不知,自然希望能有人为良师,引导她做一个真正的皇帝。

大臣们已在商议,想来不久,她就能有良师教导。

刘藻心生喜悦,又问太后:“太后有事,使人召见便是,何以亲自前来?”

“倒也无旁的事,晨起听闻陛下染恙,心中挂念,特来看看。”太后一面说,一面看了眼书案,略含责备道,“既是染恙,便该安心歇着,何必着急。“

她语气亲近,刘藻有些不习惯,心下又不免多思,太后这般亲近,为的什么?面上则是笑了笑,笑意颇为腼腆,道:“多谢太后关怀。”

太后一笑,话语却忽然一转,道:“我听闻,大朝后,陛下容色苍白,腹痛卧床,谢相未经通禀,直入殿中,至床前探视。谢相此举,甚为不妥,只是她关切圣体,一时心急,望陛下切勿见责。”

小皇帝顿时脸色微红,又忙正色道:“朕明白。”倘若太后不提,她还未发觉谢相直入床前,甚是不妥。

太后显出欣慰之色,继续道:“谢相乃是先帝股肱,甚受先帝倚赖,有她辅佐你,我也好放心。”

此处刘藻便不懂了。她由太常与礼官教习,二月来,学了些为君者之风,稍稍外朗了些,并不那么惜字如金,也习得些许礼仪,知晓当如起卧饮食,只是具体的事,她仍是一无所知。

先帝倚赖谢漪,她曾听胡敖提起过,究竟如何倚重,则无人与她说过。

刘藻点了点头,以示明白。

太后站起身来,她来此似乎只是为谢相不妥之处解释一句,又嘱咐新君,倚重谢相。刘藻起身相送,心中则略微惊讶,太后与谢相,何时这般好了?前几日,她们尚为她居何处,起过分歧。

太后缓步至殿前,回头见刘藻送她,与她道:“不必送了。”

刘藻见已至殿外,确实不好再送,便抬袖一礼:“太后慢行。”

太后点了点头,又伸手理了理她肩上褶皱的衣衫。刘藻险些忍不住后退,幸而她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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