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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19)+番外

“陛下有恙,当先知会我才是,怎能先去请谢相来?谢相虽是能臣,究竟是外臣。我与陛下方是至亲,无不能言之事。我知陛下对我有心结,想是有人说了什么,使得陛下误解。这也无妨,时日久了,总能看透人心。”

拳拳之言,甚是动人。刘藻却将她的话一字一句,刻入脑海,细细咂摸她话中之意。

“我已是太后,再无所求,何必来害你,徒生动荡?陛下……”太后看了看皇帝,叹了口气,竟不再往下说,举步而去。

刘藻抬袖下拜,直至太后走下高台,方直起身,望着太后远去的背影,蹙起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底已是秋日,秋风渐起,凉意浸体,刘藻又觉腹间有些疼,又有些闷。数名宦官捧着数十竹简,匆匆赶来。上到高台上,才知皇帝在此,连忙跪下了行礼。

刘藻目光低垂,落到他们身上,微微弯了弯唇,道:“免礼。”

春和在她身后,见她出声,方上前道:“外头风大,陛下入殿去吧。”

刘藻点了点头,走回殿中。

再入殿,却没有方才来时,决心勤勉的乐观积极了。

她不由打量起这间大殿。

大殿铺设了地板,入殿皆在门口去鞋履,着布袜而入,故而门前有一宫娥侍奉。大殿宽敞,足能容纳百人,两排柱子支起殿梁,甚是宏伟。刘藻看着那些房柱,想到她年幼时听的一则故事,说的是荆轲刺秦王的古事。

荆轲入秦,图穷匕见,秦王见事不好,掀案而起,绕着柱子跑,来躲避荆轲的追杀。

秦王的大殿也该如宣室般宽阔宏伟,有这样多的柱子,方能使二人,在殿中一追一跑。

刘藻走到御案后坐下,殿中境况,顿时一览无余。她这才觉出陌生来。她从前所居房舍很小,远比不上宣室殿庄严,更不及承明殿华丽。

刘藻微微舒了口气,振作起精神来,思索太后适才那番话,有何含义。

太后似乎是为谢相不妥处解释而来,但临去前,那番话,又似为她们之间的生疏而伤心。

刘藻并不怎么相信,她确实已是太后,但未必再无所求。倘若只要居太后之位,便别无所求,她又何必与谢相一同谋废昌邑王?昌邑王在位,她也是太后。

更使刘藻心惊之处,则是太后与她分居二宫,但未央宫中发生之事,不过一个上午,太后在长乐宫便一清二楚。

第17章 傀儡

大汉的规矩,大朝仅在每月朔、望日举行一回。大臣们出入宫门需有“门籍”,门籍上载有姓名貌状。无门籍者不可擅入宫门。

景帝朝时,魏其侯窦婴惹恼了窦太后,窦太后下令除其门籍,便是不许他再入宫来。

大朝之外,大臣们各自办公,遇有事要奏,也可入禁苑奏事。武帝勤勉,当政之时,宫中朝臣往来,奏议不断;至如汉初时的惠帝,朝政落于其母吕后之手,大臣们数月都未必能见惠帝一面。

刘藻想好了要勤勉,但她发觉,皇帝要勤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宦官将竹简奉上书案,刘藻低头打量了两眼,竹简带了些黄色,显然已放置许久,并非新鲜的奏报。刘藻翻了几卷,才知皆是诸子百家之著作,并非朝政案牍。她愣了一下,问道:“这些竹简,可是御史大夫给的?”

汉承秦制,用的也是三公九卿制。

三公九卿制是当年李斯为秦始皇制定的。三公是指太尉、丞相、御史大夫。太尉掌兵事,武帝时,改太尉为大司马,多由大将军兼任。丞相掌政务,统领百官。御史大夫则执掌群臣奏议,监察百官,下达君王诏令。

刘藻要看百官奏章,自是向御史大夫讨要。然而得来的,却是些古籍,与朝政毫无干系。

派去讨要文牍的宦官回道:“皆是御史大夫给的。”

刘藻默然,她想过大臣们兴许会以陈旧案牍搪塞。她对朝政一窍不通,便是陈旧案牍,也能学到许多,只要拿到,就好了,却没想到,御史大夫竟会直接拒绝。

御史大夫杨敞,便是昌邑王退位那日,见了青鱼佩痛哭武帝的老者。当日他是第一个提议另立一君的大臣,也是在她拿出青鱼佩后,第一个痛哭流涕,断定这是武帝之物,并对她身份深信不疑的大臣。

自那时情形观之,杨敞似乎是一纯臣,并不讨好旁人,凡事秉公而行。今日看来,又非如此。他亦有私心。

刘藻随意拿起一卷竹简,放到身前,将竹简展开。上书文字竟是小篆。她又连换几卷,皆是小篆。

秦始皇统一六国,推行“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小篆便是那时推行六国,成为官方文字。小篆字形优美,形式奇古,颇受士人喜爱,也因复杂难书,不易学习,而受人诟病。

秦二世而亡,大汉定鼎,渐渐用起了隶书,隶书较小篆更为简洁,刘藻识字,学的便是隶书。眼下这竹简用的小篆,她读得甚是吃力,许多繁杂之字,皆是靠着字形猜测是何事。

她的容色愈发沉下来,先是文牍未曾讨要到,而后又是小篆来为难她。再好的脾气,也免不了焦躁。

春和侍立在旁,略略显出惶恐之色,留意着小皇帝的动静,忖度着陛下若是发怒,如何劝好。不想过了数息,小皇帝紧簇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她的眼睛也沉静下来,一手按在竹简上,一手撑着下颔,仿佛全神贯注地读起书简来。

春和大半生都在宫中,算是昌邑王,这是他侍奉的第四位君王,他的目力自是毒辣,见此,不由暗叹,陛下了不得,年岁稚嫩,却能收敛脾性,克制怒意,非常人也。

刘藻的确收敛了脾气。

御史大夫这般敷衍塞责,她自是生气,只是她又想到,如此行事,是有人指使,还是他有意为之。倘若前者,何人指使?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朝中能指使得动他的,能有几人?若是后者,他又意欲何为?

她想不出御史大夫意欲何为,但她却能猜出一些谁能指使得动他,无非太后、大将军与丞相。大将军在拥立昌邑王败北,又何来胆量,试探新君?想必不是他。太后与丞相二人间,又是何人?

这二人她今日都见过。刘藻脑海中浮现出丞相的模样,她略感烦躁。大朝后,谢相直入承明殿,至君王床前,甚是无礼,宫人们未曾阻拦,可是畏惧她的权势?

刘藻一面思虑,一面凝视竹简,她看了半日,只认出论语二字,竟是儒家典籍。天色暗了下来,殿中又添了两盏灯。

刘藻对谢漪生出不满来。偏生这时,腹中又闷闷地疼了起来,一宫人入内,捧着一耳杯,杯中是黑漆漆的药汁,闻上去便很刺鼻。这是医官给她开的药。

刘藻接过,一口气喝完,口中俱是酸苦,她忙又饮清水漱口,过了许久,口中药味才淡了下去。

那宫人想是开朗之人,接过耳杯,笑着道了一句:“陛下用了药,便能将身子调养好了。”

刘藻听到将身子调养好,方才生出的烦躁竟奇异地散去,谢相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她那时语气关切,使她心生暖意。

脑海中忽然一亮,刘藻顿时明白,太后为何而来。

她特意指出谢相直入承明殿不妥,并非为谢相解释,而是来提醒她,谢相目无君上,竟敢擅闯帝王寝殿。

谢相原是太后阵营,一同扶立她称帝,而眼下竟使太后亲来离间,可见谢相一派,必是得势不少,使得太后忌惮。

刘藻想得有些多,脑海中却是乱糟糟的,捋不出条理。腹中又闷疼起来。她只得收一收心神,离开宣室,回承明去。

她原不愿让人知晓,方只召了谢相来,直至腹痛剧烈,不得不召了医官,方知此事是瞒不了人的。

幸而宫人们俱无异色,皆当做不知。

刘藻用过哺食,早早歇下。

隔日无朝会,亦无大臣觐见,闲得很。刘藻照旧去往宣室殿。这回,她未遣内宦去讨要文牍了,只是自己寻些竹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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