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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2)+番外

小门外,二十余名甲士持戟而立,有序地站成两排,庭院正中是一名女子。女子着一身素雅宽袍,发丝绾成髻,与这满庭肃然,格格不入。

她听见推门的响动,转身望过来。

刘藻随外祖母走过去。外祖母在女子身前停下,将刘藻带到身边,环视庭中诸人,高声道:“这便是卫太子之女。”

女子的目光一直落在刘藻身上,闻言弯身行礼:“臣拜见皇孙。”

她一带头,那二十余名甲士,动作一致地跪下,齐声高呼:“拜见皇孙。”

刘藻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脸色有些发白。外祖母开口道:“敢问君侯是何人?”

女子面对着刘藻,似乎不是回答外祖母,而是说给她听的:“臣谢漪,忝居丞相之位。”

刘藻闻言,忍不住多看了谢漪好几眼。为官做宰不易,更何况她还是一名女子。她能位极人臣,必有不凡之处。

刘藻在看谢漪,谢漪也在打量她。

与刘藻纯粹的好奇不同,谢漪的目光带着若有所思。刘藻立即想起入宫之事,心中再度不安。

谢漪收回目光,道:“时候不早,请皇孙随我入宫。”

不论是她的官位,又或庭中那二十余名执戟甲士,都昭示刘藻毫无抗拒之力。外祖母闭起眼睛,没有说话。

刘藻走了出去,她迈出第一步,步子沉得像是抬不起来。但她没有停下,一步一步,朝谢漪走过去。

谢漪显得很满意,她带来的执戟郎从中间分开一条路,让出身后的大门,刘藻从这条路穿过。

走到门前,她听到双膝触地的声音,还有外祖母的恳请:“这是武帝之孙,汉室血脉,望丞相多加照拂。”

老人家的嗓音,甚至有些因年迈而发颤,但她仍是一字一顿,清晰将每一个字,都凿入众人耳中。

刘藻能感觉得到,外祖母说武帝之孙,与卫太子之女的意义是不同的。卫太子亡故多年,连皇位的边都没有碰到,早已无人敬畏。而武帝在位五十六年,征伐四方,罢黜百家,雄才大略,彪炳宇内。他在世时,朝堂诸卿,无人敢说一个不字;诏书出京,郡国无不恭敬伏听。他驾崩多年,朝中任用的大臣,多是他提拔起来的老臣。

外祖母提起武帝,是欲借武帝的威势与恩德,恳请谢漪照看皇孙。

刘藻留意走在她身旁的谢漪,谢漪没有止步,她甚至连神色都未变动,身后的甲士也是波澜不惊,仿佛外祖母的那句话,只是刘藻一人的错觉。

刘藻忽然想到,这一去,不知何日能归。她回头,想要看一眼外祖母,分开两侧的执戟郎又合并成两列,挡住了刘藻的目光。

她能看到的,唯有泛着寒光的甲胄,这在溽热的夏季,使得她心底生寒。

第2章 怪异

夜幕将近,正是将黑未黑之际。京师繁华之所,纵然薄暮时分,衢巷间仍是行人甚众,车马往来。

他们一行二十余人,甲士皆骑马,刘藻与谢漪乘车。二十余骑训练有素,分左右将唯一的一乘轺车保护起来,又分出十余骑,前方开路,后方断后,将轺车保护得密不透风。

轺车只有一个华盖,四壁无遮挡,刘藻跪坐华盖下,本可看到行至何处,然而甲士环绕,挡住了她的视线,只可辨认方向而已。

出了府门往北走,行至一处通衢,在前开路的甲士转道往东。

东面是长乐宫。长乐宫是大汉的第一座宫殿,高祖曾居于此,在此召见群臣,处理政务,高祖之后,长乐宫便成了太后的居所,而大汉的皇帝则居未央宫。

因长乐宫在长安城的东面,故而也称东宫。

太后为何要见她?

刘藻想不明白。她年仅十四,因外祖母家中并无年岁相仿的孩子,没什么玩伴,故而性子较为沉稳。也是因养于外家,外祖母疼爱,她平安长大,从未见过什么阴谋诡计。

宫廷心计,于她而言,是想都想不到的。

只是再是无知,刘藻也不至于相信太后想念她,方才召她入宫的说辞。

“皇孙在想什么?”谢漪问道。

她突然出声,将刘藻于沉思中惊醒。她沉默片刻,答道:“我在想,太后为何召我入宫。”

谢漪闻言,笑了一下。

因天色昏暗,她这一笑,落入刘藻眼中,显得隐约而缥缈,刘藻这才留意到,谢相身上的清雅香气,很是柔和,不知是衣上的熏香,还是女子固有的香气。

“皇孙勤于思考,这是好事。”谢漪又道,“既想了一路,可有头绪?”

刘藻不知如何回答。

她不知为何入宫,也不知前方等着她的是什么,她甚至连身边这位谢相是敌是友,都弄不分明。

谢漪待她称不上恭敬,但也远不至于失礼。刘藻对她没有敌意,但也不敢过于信任,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没有头绪,还是不愿回答。

谢漪也不为难她,只是道:“看来皇孙不喜言谈。”

京中道途平坦,尤其是此处,处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常有贵人往来,铺设的地砖平整,少有凹凸。轺车行驶甚快,车轮滚过地面,发出辘辘声响,刘藻只感觉到极少的些微颠簸。

又行出一段,长乐宫恢弘的宫墙出现在眼前。宫门前十余名身着甲胄的门丁分成两列,执戟而立,宫墙上,旌旗招展,宫卫林立,一派汉家庄严气象。

谢漪凝目看了一会儿,道:“入了宫,皇孙就知道了。”

刘藻怔了怔,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她先前说的,太后为何召她入宫。她的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一暗,轺车已行入宫门。

宫前门丁,并未阻拦,可见是早已得到上令。

驶过宫门,是一圈圈周回的宫道,宫道两侧高墙耸立,轺车行于高墙之间。

汉宫巍巍,如一头猛兽,盘踞在夜色中。刘藻的心紧了一下,只觉自己,即将要为这头猛兽所吞噬。

轺车还在前行,驶过几条宫巷,又经几处殿宇,到一座小门前,方停下。

护卫她们的甲士全退了下去,门中走出几名宦官,当头的一个抬袖伏拜:“小的拜见丞相。”

谢漪端坐车上,道:“免礼。”

刘藻也跟着未动,目光却在暗中打量这几名宦官。当头的那名宦官年岁颇长,冠下露出的鬓边似有霜色,他行过礼,站起身来。兴许是跪拜得多了,又常日侍奉贵人,他的背微微有些驼。刘藻不知宫中内宦官职,也认不出他们的袍服,故而不知这名宦者官居何位。

宦官站起身后,往车前走了两步,面上带着惯有的笑意,朝刘藻望过来。他的目光矍铄明亮,落在刘藻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

刘藻让他看得不舒服,宦官却是笑了一笑,道:“这便是卫太子之女了?”说罢,又行礼:“见过皇孙。”

这一礼行得敷衍,面上无甚恭敬之色,连腰都没有弯下去。刘藻知晓她虽是汉室血脉,却在出生前就已失势,甚至不如一名稍有些权势的小吏。她没有出声,这名宦官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果然,宦官很快直起身来,又道:“皇太后等丞相与皇孙多时了。”

谢漪起身,一名内宦甚有眼色地走上前来搀扶。谢漪就着他的搀扶下了地,又回过身来,欲搀扶刘藻。

搀人下车,往往是少者侍奉长者,卑者侍奉贵者。四下宦者众多,本不必由她亲来行此事。刘藻一入宫,就受冷遇,没想到谢漪会来搀她。

她怔了一下,忙将手搭到她的手心,由她搀着下了车。谢漪的手心光滑,带着拒人于千里的凉意,与外祖母的干枯温暖全然不同。

刘藻落地,迟疑片刻,低声道了句:“多谢。”

谢漪收回手,转身面向宦官道:“中黄门前方引路。”

原来他是中黄门。刘藻暗道。但中黄门是一个多大的官职,她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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