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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60)+番外

医官们一时也寻不出缘由,伤重至此,反反复复也是情理之中。但这话却不敢与皇帝讲。军医道:“要紧的是先退热,赶紧写一方子来。”

刘藻也顾不上生气,忙道:“正是。”

医官们去偏殿写方子。

军医慢了一步,与刘藻道:“谢相这热不好退,臣在军中,有一土方,以酒擦洗人身,可助退热。”

刘藻一听,忙问:“擦洗何处?”

军医比划了一下:“额头,四肢。只是天冷,万不可再受寒。”

刘藻听明白了,立即使人去取酒来,一面又令人往殿中增火盆。

待酒取来,刘藻亲为谢漪擦拭。

不知过了多久,谢漪迷蒙间睁眼,便见刘藻趴在床边,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已睡着了。

想是累得很了,她的呼吸很沉,眉宇间的疲惫清晰可见。谢漪欲抚摸她的脸庞,奈何身上无力,竟抬手都难。

殿门被轻轻推开,谢漪闭起眼睛,装作不曾醒过。来者是胡敖,他轻手轻脚地到床前,小声道:“陛下,该醒了。”

未等他唤第二声,谢漪便闻得床边响动,刘藻醒了。

一只温暖的手贴上她的额头,接着便是陛下的声音响起:“退热了,快令医官来看过。”

胡敖也甚喜:“臣就去。”

伴着步履远去的声音,谢漪察觉身边那人倾身下来,与她渐渐靠近。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一个小心的吻,落在她唇边,短促一下,便立即离去,像那日落在她手背上的吻一般。

谢漪五味杂陈,说不尽的失望。

“要快好起来,昨晚吓坏我了。”小皇帝的声音轻轻的,情意深得使人心惊,她缓缓地道,“我已想好了,倘若当真天不庇佑,姑母也不会孤单,我会陪着您。”

谢漪的心都随她这句话而颤动,失望化作了心痛。

“倘有来世,便让我做你的侄儿,再不起非分之想了。可今生求您千万成全我一回。”小皇帝轻声地哀求,卑微得让谢漪心疼。

殿门又开了,小皇帝不再说话。匆匆而来的自是那数名医官。

军医上前把脉后,语带喜意:“退了。快去煎第二副药来,为丞相提一提精神,正午必得解毒,不能再拖了。”

刘藻道:“昨夜高烧,可有影响?”

太医令道:“多少是有的。可也不宜再迟了。”最怕的就是丞相撑不下去,可再拖,恐怕当真得去一肢方可解读了。

刘藻沉默片刻,道:“好。”

医官们又退了下去,这回留下了太医令与军医在殿中随时照料。刘藻又去了前头。她得兼顾着两边。

待她去后,谢漪方睁眼,唤了太医令上前,问道:“有几分胜算?”

太医令不敢答,竟借口去看一看药退了出去。军医见他一去,立即变了神色,恭敬道:“下官是卫尉派来的,必用心诊治,请丞相放心。朝中暂且都好,只是陛下雄才伟略,欲趁此一举稳定超纲,昨日遣人去了大将军府上。”

孙次卿是谢党短板,皇帝知道,谢漪自然更是清楚。她派人去见孙次卿,为的什么,不止谢漪,其余大臣也猜得出来。

她这是既要对付太后,也要对付她。

谢漪不觉生气,反倒欣慰,陛下此举甚果决,要摆脱太后压制,也的确唯这一法可行。

“转告卫尉,助陛下成事。”谢漪说道。

军医伏拜:“下官领命。”

他站起身,就要退下。宫中还有一条暗线可通至宫外,他要将谢相之令传递出去。还未等他转身,便闻谢漪又问了一遍:“有几分胜算能伤愈?”

军医一滞:“五分。刮骨之痛,少有人能忍,忍不过,便是……”

谢漪合起眼睛,不再说话,心中却是想,她怎会忍不过,她辛苦护住陛下,不是为了到头来,让她陪她去走那黄泉路。

第49章

刘藻在正午前赶回,殿中已备下疗伤所需之物。谢漪用了药,吊住精神,见她来,目光便落到了她身上。

刘藻到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谢漪也未挣扎,她提不起力气。医官忙进忙出地准备,军医至床前,道:“过会儿,两名医官为谢相固住手臂,以免挣扎。由臣主刀,待骨中毒刮干净,便可无忧了。”

如何疗伤,先前说过一遍,眼下重复,不过安谢相的心罢了。刘藻与谢漪皆颔首,刘藻道:“一切托付卿了。”

军医行了一揖,以示义不容辞,而后又谏道:“殿中血腥,陛下不如回避?”

刘藻道:“朕就在这里。”

那场面必然血腥残忍,陛下在此,若因心急担忧,而胡乱下诏,反倒阻碍他们医治。军医还欲再劝,谢漪道:“便依陛下。”

军医于是一揖,退下预备所需物事去了。

医官们并着宫人的步履声忙乱急促,传入刘藻耳中,使她越发心慌。她都这般害怕,更不必说谢相,便寻了话来,与她说,欲使她放松一些。谢漪听着,也有答话,只是望着殿中往来的众人,显得心不在焉。

刘藻便以为她也在怕,握紧了她的手。谢漪的视线终于转过来,重新看向她。刘藻安慰道:“姑母休忧,万事皆妥当了。”

谢漪笑了一下,笑意淡淡的“臣知。”

只是她眼下虚弱,本就无力,刘藻又乱得很,竟也未发觉她的疏离。

主刀的是军医,他在军中做过这事,有经验。刀是精炼的,小小的一枚,长条状,刀尖锋锐,刃上有寒光。刘藻见过不少好刀,却都比不上这小小的一枚来得锋利。

有一医官上前,解开臂上的纱布,露出伤口。伤口已凝住,血是暗色的。

刘藻退到一旁,两名医官上前,一上一下的按住谢漪的手臂。军医先以清水清洗伤口,而后用那枚刀,将已愈合了大半的伤口破开,顷刻间血流如注。

军医以药物止血,奈何药物效用有限,止不得多少血。

刚一开始,殿中就忙作了一团。

刘藻站在侧旁,以免碍事,谢漪起先忍着,可她到底是血肉之躯,纵使意志坚定,又哪里敌得过如此疼痛。痛吟声终究传来,也揪住了刘藻的心。

若说割开皮肉,将尖刀探入臂中的痛意,尚能凭借意志强行忍受,刀尖刮过骨头的剧痛,足以使人发疯。

谢漪疼得发颤,满身都是冷汗,她禁不住挣扎,也不知虚弱的身子,哪里这样大的力气,两名成年男子的力道竟也按不住她。

军医大急,高声道:“快按住!快、快,再来人!”

“我来!”刘藻上前,按住谢漪的手腕。

谢漪不住挣扎,脸上像涂了一层蜡,枯黄的,牙在打颤,头发都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刘藻双目赤红,用力按住她的手腕,不使她动弹。谢漪像是看到她了,浑浊无神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

忽然她身子一颤,锐利的刀刃再度刮过骨头。刘藻几乎能听到那细微却尖锐的声音,揪住她的头皮,也刺入她的心。

谢漪再度挣扎起来,颈上青筋绽起,可她却没有多少力气了。眼中的神采仿佛油尽灯枯,彻底熄灭。从她喉中传出的痛吟,也渐渐弱下去。

“丞相!丞相忍耐片刻!”

“丞相撑住,不可昏睡!”

医官们的声音七嘴八舌地响起。

割肉刮骨的剧痛,若没意志支撑,怕是就要生生疼死了。谢相这时昏过去,兴许就要醒不来。

军医回头喊道:“快将备好的药端上来。”

宫人们慌乱的步履声不绝于耳。

刘藻看到谢漪的嘴唇在动,她在说话,刘藻贴过去,却听得轻微到几近无声的一句:“刘藻……勿负我……”

刘藻一怔,一时竟不知她此话何意。

药端来了,刘藻顿时顾不上深思,帮着喂她用药。

半日下来,骨上的毒刮干净了,只残余少许,可日后静养逼出。刘藻简直不知谢漪是怎么撑下来的。她光是看着,都觉脱了力。伤口重新裹了药,包扎起来,看不到了。刘藻却觉得,她恐怕此生都忘不了今日,忘不了那沾着血丝的白骨与尖刀从上刮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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