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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69)+番外

刘藻便合起眼睛,可她却睡不着了。身子累得很,眼皮沉得似坠了重物,五感却反倒敏锐起来。她听到谢相起身,步履声渐渐远去,而至于消失,她的心便紧了紧。谢相这是走了吗?

她的脑海中全是谢相方才那一皱眉,不由地便绝望起来。

都怨她不留心,竟出手碰了谢相。明知她不喜,她厌恶,竟却忘了,又增她厌弃。

刘藻混沌间,更加心伤,一股无处排解的郁气闷在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刘藻已在半梦半醒间沉浮,她嗅到了那熟悉的香气,独属于谢相的味道。那香气比世上最好的香更能使她安心。刘藻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与谢漪说一句,不必守着了,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忍着恶心,守在她的床前。这样子,又算什么呢?可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喉咙也似堵了泥块,发不出声。

她感觉到那柔软的指尖温柔地轻抚她的眼角,一下又一下,耳边似还有叹息。刘藻的心倏然间瓦解,她想,怜悯也好,同情也罢,谢相还肯理她,便已很好了,她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谢漪的声音响起,落入刘藻耳中,如此温柔可亲,她道:“听话,不哭了。”

刘藻方觉脸上湿热一片,竟是落了泪。

不多时,黑暗似浪头打来,她彻底地沉入昏睡,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夜之中,小皇帝情状不稳,医官来了好几回,到最后,便与谢漪一同,在床前守着。直至天明,皇帝睡稳了,医官方才去了偏殿,伏案而眠。

胡敖也恐谢相熬坏身子,上前道:“丞相熬了一夜,也去歇一歇?陛下身前,有下官照看。”

谢漪看了眼滴漏,已近辰时,宫人送了药上来,她起身接过,道:“我来便是。”

胡敖不敢多言,行了一礼,退至一旁。

有谢漪在,刘藻的确稳定许多,除夜间反复,接下去一整日,除偶尔咳两声,便无甚可虑之处。

医官看过,便知病情和缓,余下的便是将养了。

刘藻在午间醒来,谢漪喂她吃了一碗米粥。米粥熬得稀薄,无需咀嚼,可直接吞下。刘藻没什么胃口,但谢漪喂她,她便努力地往下咽。

谢漪喂了她粥,亲为她擦去嘴角的粥渍,将她安顿回床上。饮水用药,她无一不亲力亲为,守在床前,精心照料。

刘藻精力不济,时睡时醒,她睁眼时,谢漪都在她身边,或捧一卷竹简在看,或单单坐着,总在她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刘藻会忍不住,痴痴地凝视她,而后在谢漪察觉前,将目光转开,望到别处去。谢漪耐心很好,且甚细致,她很少开口,然而一举一动,都可看出关切。

刘藻不由自主地想,倘若这人真是她的,就好了。倘若她眼下的关心,非因怜悯,非因无奈,便好了。

可她知道不是,她再是爱慕谢相,想她能与她相爱,也知谢相断不可能忽然间接受了她的心意。

刘藻会心疼她,她觉得实在太委屈谢相了,照料一个厌恶的人,该是多为难。她想等她睡一会儿,醒来时,便请谢相回府,不必再留在此了。自谢相说出那句“你可知那日,我心中有多恶心”后,刘藻日日夜夜地想着这一句,想着她往日所为,越来越觉得,她其实也配不上谢相待她好。

可人总难免自私,每回她醒来,先前想好的说辞,又都不舍得开口,谢相若真回府去,下回她们再见会是何时,再交谈又会是何时。

小皇帝睁开眼睛,又是一日黄昏,床前的那扇屏风搬了开去,窗下照入斜阳,昏黄的晕在地板上浅浅的晕开。

谢相坐在那处,手中执笔,在竹简上批了几个字。

刘藻心知,这必是要紧公文,耽搁不得,必得丞相尽快处置的。谢漪写下几个,便留意一眼床上,看皇帝醒了不曾。这回看过去,见她已醒,暂将笔墨搁下,起身走了过来。

“陛下可觉好些了?”谢漪问道。

刘藻看着她,没有说话。

谢漪也不急,在床边坐了下来,看了看她的气色。

刘藻除浑身乏力,余者都好了许多了,想必明日便可下床行走,见谢漪关切地望着她,她不由地失神,想倘若谢相是真心待她好,又该多好呢。可想也知,这是不能的。刘藻的心拉扯得生疼,她笑了一笑,道:“我已无事。”

胡敖入门来,道:“陛下,该用药了。”

刘藻看了谢漪一眼,点了下头,道:“进来。”

医官亲捧着药入内,到床前行了一礼,先将药搁在几上,而后道:“臣请为陛下诊脉。”

刘藻伸出手腕,由他把脉。医官细细摸了脉,面上却不见喜色,只恭敬道:“陛下身上的病已在愈了,可心中的病还需疏散。否则郁气阻塞,不保年华呐。”

刘藻闻言,不禁羞惭,她忍住了不去看谢漪,平静道:“朕记下了,卿去歇着。”

医官便退下了。

可他人虽退下了,说的话却在二人耳中落下了。

刘藻觉得尴尬,也觉因了医官这番话,她在谢相面前,更无尊严可言了。谢漪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端了药,来喂她。

刘藻饮下药,见天将黑了,天一黑,又要累得谢相熬上一夜。她终是狠下了心,与谢漪道:“这两日辛苦谢相了,谢相回府去。”

谢漪端着药碗,身形一滞。

第57章

谢漪放下药碗,端起盛了蜜水的耳杯,与刘藻润喉。刘藻见她未答,便很不安,双手捧杯,一口一口咽尽了,又将耳杯递还谢漪。

谢漪接过,放到几上,见她唇边留了湿润的水渍,取了帕子来,递与她。刘藻接过,擦了擦唇。她抬头,觑着谢漪的神色,见她神色宁静,既无不悦,也无欢欣,一派宁和温婉,便摸不透她的心意。

可外头天快黑了,天黑之后,夜路难行,不如早些归去,早些歇息。谢相照料了她一夜,刘藻不舍得让她再劳累一夜,将帕子还与她,道:“宫中有医官有宫人,也能侍奉好朕。”

谢漪接过帕子的手一顿,望着她道:“那陛下的心病呢?”

她提起心病。刘藻的脸颊倏然涨红,旁人不知则罢了,谢相却是知晓的。她有一种视若珍宝的隐秘心意,被人大剌剌地放到阳光下曝晒的羞耻与窘迫。

谢漪见她神色变换,哪能不知她的心意。她在床边坐下,在与刘藻很近的地方,轻声问她:“陛下的心病,不需药了吗?”

刘藻病了数日的脑子有些迟缓,呆了片刻,方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她是她的病,自然也是她的药。

谢相是说,她愿意,做她的药。刘藻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谢漪微微一笑,温声道:“臣待陛下病愈再去。”

她的笑容这样美,容色如此温柔,刘藻顿时觉得,即便谢相是因怜悯,是迫于无奈,方留下陪她,她能说出这样触动心肠的话,便已是莫大恩赐了。

她抑制住心中的欢喜,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道:“多谢谢相。”

她想了一想,又道:“谢相昨夜辛劳,不能再不歇着了。”她说完,便召了胡敖进来,令他去搬了张榻来,就放置在距她床不远处的墙边,让谢相在此歇息。

她总算高兴了些,憔悴的眉眼都明亮起来。谢漪在旁看着,并不阻止,由着她指使宫人搬这个,挪那个。

待全部安置妥当,天也暗了下来,殿中点起两排铜灯。谢漪在灯下翻开竹简,殿中悄然无声,唯竹简摊开的轻响,伴着偶尔入殿的宫人细微的步履声,竟使刘藻觉得安心。

兴许是白日睡得多了,又许身子又好了些,刘藻殊无睡意,稍稍坐起一些,看着谢漪。她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悄悄看上一眼,便挪开视线,过上一会儿,断定谢漪没有发现,便再看上一眼。如此,也使她欣欣雀跃。

她十分小心,谢漪果然没有发现。她看过一卷奏疏,放到一旁,回头望向刘藻,见她在床上静坐,便起身到床前,问道:“陛下近日读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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