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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96)+番外

刘藻蹙眉,也随着忐忑起来。

倘若数日之后,等来的是再度拒绝,她恐怕无法承受。

谢漪离开宣室,便去了衙署,直至晚间回府,未出衙署一步。

夜间回了府,遍寻了谢文、谢选来,与他们说了今日陛下的任命。谢文去年调入羽林中,升了一级,已是一名小军官了,闻此诏命,便很忧愁:“宫中规矩大,侄儿恐怕不能胜任。”

“自有礼官,教导规矩,你好生学着便是。”

谢文还是不情愿:“侄儿更想留在羽林,习兵法武艺,来日还想如长平烈侯那般建功边陲。”

“入职郎官,也不妨碍你建功边陲,长平侯当年也曾任职宫中。”谢漪淡淡道,却是不容拒绝。

谢文无法,只得应诺,至于谢选,便要顺从得多,陛下与丞相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

谢漪又嘱咐了二人几句,便令他们都退下了。

她还有许多公文要看,这一夜,又是秉烛至三更。

三更漏尽,谢漪搁下笔,她轻轻舒了口气,望着烛火出了会儿神,起身到窗下的榻上坐下。榻前是一几,几上放了一编织精细的小竹篮,篮中是针线丝绸。

她望了那竹篮片刻,伸手取出针,又选了一色,将针穿上线。丝绸光滑,谢漪取了一块蓝色的,脑海中构想出香囊的模样,深吸了口气,下针缝制。

只缝了几针,线路就歪了。

谢漪手下一顿,取了剪子来将线剪断,拆了重来。

这几乎是她第一回 碰针线,谢漪沉下心,就着烛火,从头开始。看着简单的活计,当真做起来,竟也不比处理政务容易。谢漪是耐心之人,她一遍一遍地缝,又一遍一遍地拆,半点不见厌烦,直到天将亮,烛火都燃尽了,她终于能缝出香囊的轮廓。

谢漪神色微松,眼中尽是缱绻的温柔。

第79章

一个香囊费了谢漪许多功夫,不仅要缝边脚,还得有绣纹。要将针脚缝得细密笔直,只需练上一夜,但要刺绣,就不那么容易了。

谢漪寻着空隙练习,过了三日,也只将香囊绣了个开头。

长安城外,数骑快马疾驰而来。一入京师便直奔相府。

陈举在外为县令,牧一方之民,虽无杰出政绩,却也稳打稳扎,加上丞相护持,今年任满,升官是笃定之事,谁知朝中忽然下了一道诏令,夺了他的官去,使他数年苦心,一朝东流。

陈举卸任之后,快马回京,唯恐是丞相出了什么大事。他们陈氏立足朝中,全靠丞相提携,丞相若出事,他们便是覆巢之卵,必受牵连。

一入长安,便见满城平静,再入相府,府中威肃如常。陈举松了口气,只要丞相无事,他便有望再入宦途。

一路疾行,风尘仆仆,陈举一面往府中快步前行,一面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他与谢漪并不怎么亲厚,但也无仇怨不快。往日见面,多是不咸不淡地相互行上一礼,但此番他丢了官,又欲仰仗丞相重新谋一好位,不免就有些心虚了。

他一路想着如何与丞相开口,又想他不知为何丢官,丞相当是知晓,此事也得向丞相讨教。他想得入神,将至书房,却被拦了下来。

陈举叫打断了思绪,大感不耐,仔细一瞧,认出这是丞相身边得用的心腹,方收敛了神色,止步道:“何事?”

幕僚恭敬行了一礼,而后回道:“君侯有令,请您先去见过老夫人。”

陈举恍然,一拍额头,道:“疏忽了,远行归来,理当先拜见母亲。”他说罢改道,往老夫人院中去。

幕僚看着他走远,暗自摇了摇头,也不走开,就在原处等着。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陈举方回来,他看上去失魂落魄,脚下步履轻浮,行走起来,跌跌撞撞,倒有些丢官之人的仓皇模样了。

幕僚上前道:“君侯等候县君多时了。”

等候多时了?陈举茫然失色。幕僚不再多言,领着他去往书房。

陈举到时,谢漪正低头阅读公文,见他进来,搁下了笔,道:“二兄回来了。”

陈举讷讷不敢言。

谢漪一笑,道:“坐。”

陈举木然坐下,谢漪将案上公文往前推了一下,道:“这是二兄数年来在任上的功绩,按理来年可升任太守。”

太守,秩俸两千石,掌一郡大小事务,一旦有杰出之举,便可召回朝中,征为公卿。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但谢漪提出了一个引子,他便心热如火,只觉因母亲之过,使他错失了大好前程。

陈举忙道:“阿母固然有过,丞相也该顾念生养之恩,以和为贵。”

“母亲知道我要什么,二兄若能说动母亲,一月之内,便可官复原职,倘若不能,我就等大兄入京,请他去试一试。只是陛下震怒,恐怕难以将二位兄长全部赦免,以我之能,也只能为一人说情。”

陛下震怒,也是因丞相受辱而震怒,丞相若是不追究,别说赦免二人,就是连陈牧都一并赦免了,也不在话下。她如此言说,便是以官位胁迫了。

陈举本以为只需与丞相说一声,要重新为官,是轻而易举的事,不想却要受此为难。

谢漪道:“母亲不满我侍奉久矣,常念叨两位兄长,二兄若能留在长安,专心侍奉母亲,想必母亲也会高兴。”

陈牧急声道:“不,我去劝母亲。”

谢漪笑了笑,拣过一道竹简翻看,不再理他。

陈举只听母亲说了如何与陈牧共谋,恼恨母亲胡闹,想着以丞相秉性,他此生功业怕是就此尽了。谁知竟还有转圜。他连忙赶回老夫人院中,劝说她听话,丞相要什么,都赶紧给她。

谢漪只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老夫人就来了。

她拄着拐杖,由陈举颤着,走入房中。谢漪暗哂,看了陈举一眼,陈举会意,连忙与她行了一礼,又看了眼母亲,转身退到门外。

老夫人气色不好,人似乎也苍老了许多,她从前行走是不必依靠拐杖的。谢漪终于逼得她要开口了,却在这关头走了会儿神,她要陛下等她数日,眼下已过了五日,不知陛下可急了。

“你果真能使举儿官复原职?”老夫人说道。

刘藻自然是急了。倘若一生无望,倒也不觉怎么,一旦有了盼头,所谓数日,竟漫长得犹如数年一般。

刘藻等了五日,时常盯着滴漏,只觉光阴流逝得如此之慢。起头两三日尚可忍受,到了第四日,便开始觉得煎熬,越往后便越觉过得慢。

等了第九日,刘藻便慌了。谢相一向守信,既然是数日,便不会超过十日,可都已到了最后期限了,她却仍未与她一个答复。

她在宫中魂不守舍,等过了午时,她终于不愿再等,主动往衙署去寻谢漪。

衙署与禁内相隔不远,刘藻乘宫车而去,越靠近,心就越慌,她甚至懊悔起来,为何要答应等谢相数日,她该一起头就拒绝的。她宁可一直无望地守着她,与她维持距离,与她君臣相称,也不愿再听一回拒绝。

“陛下,到了。”宫车外响起胡敖的声音。

刘藻一怔,呆坐不动。

“你真使我恶心。”脑海中不知怎么就冒出这句话来。

刘藻的心蓦然一痛,猛然间呼吸都上不来,她按住胸口,弯下身去,缓了许久,方才渐渐喘上气。

不知何时起,每每不自信时,她总会想到这句话。这其实不是谢相的原话,谢相当年说的是“你可知那日,我心中有多恶心”,刘藻一字不差地都记得,可不知为何,岁月流转间,她自己就在心中将这句话变了个样。

不过这二者间,应当是没什么差别的,都是谢相厌恶她的情意,恶心她的为人。

“陛下?”车内久无动静,胡敖又唤了一声。

片刻,刘藻从车中走出,挨着车门,探出半个身,抬头望向衙署的正门。

“陛下,臣问过了,丞相正在署中。”胡敖殷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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