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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97)+番外

刘藻扶着宦官的手下了车,往正门走去。

她是皇帝,到了何处都是来去自如的。可到了此地,她在门前站了片刻,等门上通传之人看到了跑入署内通禀,又等了小会儿,觉得应当已禀到谢相身前了,方举步往里。

入门,走到半道,果然看到谢漪迎了出来。刘藻一见她,笑意就漫上来了,不等谢漪弯身,就先扶起了她,道:“免礼。”

谢漪直起身,看了看她的面容,问道:“陛下如何来了?”

刘藻指尖微颤,心想,谢相是忘了数日之约吗?她轻声道:“朕就来,就来看看。”

谢漪看了眼她强压失望,极力装得若无其事的面容,眉心动了一下,眼中满是不忍。

四下还有其他大臣,听闻陛下驾临,都出迎拜见,刘藻耐心等他们见过礼,方摆手道:“众卿自去忙,朕随意看看。”

纵是如此言说,大臣们也不敢将皇帝撂在此处就退下,只候在原地,不说话罢了。

如此一来,就更不好说话了。

刘藻顿觉窘迫,左右看了看。她今日来是为一个答复,谢相忘了,她本就觉得难堪,四下却又围满了人,就如她的难堪被无数人围观,瞬息间放大了无数倍。

“陛下入内坐坐。”谢漪说道。

刘藻立即颔首:“好。”

谢漪将她领入自己那间屋舍,大臣们就被阻隔在屋外。

这是谢漪处理案牍的地方,舍中摆了几个书架,书架上齐整地堆了许多竹简,每道竹简上,都垂下一条白色的短布帛,上头以墨书写了地名。刘藻便知这是各地送上的重要公文。

她在室中环视一圈,走到窗下的榻上坐下。此处应该是丞相平日待客所用,哪怕在一室之中,这一处也比其余地方安逸清闲得多。

她坐下了,双手安分地摆在膝上,目光也甚拘谨,轻轻地扫过眼前诸物,便望着身前的案几,不再乱看了。

像一个头一回往生人家中作客的孩子,懂事乖巧,又使人心疼。

谢漪曾想过,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后退了,不会让陛下受委屈,可到头来依旧是她的迟疑,让陛下难过。

“陛下。”

刘藻转头看她,眼中带了询问。

谢漪神色微缓,与她道:“臣去外头看一看。”

看什么?她没说,刘藻便也没问,只颔首道:“卿去。”

谢漪推开门,出去了。刘藻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挺直的脊背就弯了下来。谢相真的忘了,她来错了。

真的是一场空欢喜。刘藻轻轻吁了口气,又站起身,在室内随意地走动,借此来调整一下心情。

谢相既然许下数日之约,可见心中也是有过动摇的,她动摇过要不要喜欢她。不论她眼下是真忘了还是避开不提,又或是数日不够,她还需再多几日来权衡,她都不该与她为难。

她再等一等就是了。

刘藻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在室中踱步。她踱至书案旁,看到案上有尺牍,应当是谢相在写信。她瞥了一眼,便转开眼去,正想走开,但那一眼中,隐约有“巩县”、“宅邸”等字样入目。

刘藻咬了下唇,看了眼门口,将尺牍拿起,飞快地扫了一遍。

是谢相写给家臣的书信,令在巩县为她打理封地的家臣修缮宅邸,以便居住。

第80章

女红的活计真是难。谢漪努力了九日勉强能绣出纹绣了,又接连赶了两日工,今日终于能将香囊赠与刘藻。

只是她出门前,端详了一会儿,觉得这香囊绣得简单了,似乎及不上陛下先前自李琳处得来的那一枚。

她所制的香囊是蓝色的,绣的是竹。山南之竹,俊秀挺拔,逢霜而不折,遇暑而不枯,斫而为箭,锐利而锋芒。

她觉得竹与陛下甚是相像,且竹简单易锈,很是合宜。

然而绣成之后,多看上几眼,她却觉得她绣的竹子只具其形,而无其韵,少了一股不搏自直的精气。谢漪想到李琳那香囊,她那日特意多看了好几眼,针脚细密精巧自不必说,上头所绣的是一支莲花,初出清水,清丽动人,较她所制,好上许多。

她便特换乘了辎车,来衙署的路上,改了一路。

辎车中有一暗格,用以收藏要紧文书,谢漪到衙署后,将香囊放入其中,欲待乘车入宫时取出,赠与陛下。

不想陛下却忽然驾临。

香囊被妥帖放置,谢漪独自登车,将其取出,然而回到房舍中,却见舍中空无一人。

她一去一回,不过片刻,陛下怎就不见了。她不免奇怪,唤了外头侍立的仆役来问,陛下去了何处。

仆役回道:“陛下回宫去了。说是有急事。”

原来是有急事。谢漪便令他退下了,藏在袖袋中的香囊似乎添了千钧重量,沉甸甸的。她坐回案后,继续写尚未写完的书信,写完,令人快马送往巩县,而后又将这几日选出的忠仆寻来,择出一半,一并赶往巩县布置宅邸,余下一半,则留在京中,几日后,与老夫人一同赴封地。

到时,就再也不必回来了。

老夫人行止可恶,却终究是她的母亲,谢漪对她也下不去手,干脆远远地遣开,两下里都是眼不见心不烦,于她于母亲,都好。

其实此事,原也不必这样急。正当冬日,道上都积了雪,路途难行,不免颠簸。不如等上三五月,待至开春日暖,道上雪化了,再缓缓上路。可她却不愿再委屈陛下了,她要将自己这头都收拾干净了,不让陛下为她的事心烦。

这一去路远,且她也不会放任老夫人在封地乱来,选去的人自是心腹,也需多加提点。这一忙就忙到了日落。

冬日夜幕降得早,不多时,天就黑透了。

谢漪匆匆乘上车,往宫中赶,今日是数日之约的最后一日,万不可误了。

刘藻看到谢漪的书信,满以为她又要离开,修缮宅邸是为了辞官后,回封地居住。

她不敢信,又将尺牍原原本本地看了一遍,确实是传令家臣修缮宅邸的。刘藻明白过来,难怪谢相会绝口不提数日之约,她已想好了要离去。

她连日来的期盼,连日来的等待,都显得如此可笑。刘藻心思飞转,却怎么也提不起当面问一问谢漪的勇气,下意识地便想逃离。

她匆匆回宫,便如她匆匆地来。

回去路上,伤心之余,又觉生气。

谢相明明答应过她不走了。她答应了陪她,便不该食言。她可以藏好爱意,收起倾慕,也可以放弃来世的来世,不去拖累她,可她分明答应过的,分明知晓她有多在意,有多离不开她,怎么能如此狠心。

刘藻生气,又觉灰心,这灰心是从未有过的,像是一场大病,一时死不了,却永不能痊愈,只能经年累月地拖着,一点一点抽去精神、力气,直至某日,终于不能承受了。

谢相还是要走。刘藻心慌,害怕,却没力气地去做什么。如上回那般,带上珊瑚树作为赠别之礼,悄悄地将自小携带的玉佩藏进珊瑚里,不求她能看到,只权当一丝念想的事,她没力气做了。

反正她做什么,都留不住她。

也真是可笑,她凭什么以为谢相心中会有她,谢相不过是稍稍软和了些,她竟得寸进尺至此,弄到现在,徒添难堪。

刘藻越想越气,下了宫车,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些,猛然间想到,谢相不是这样的人!她若心中无她,怎会对她软和,她若心中无她,怎会与她说等她数日。

她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干脆回去,向谢相问个明白,直言问她,究竟心中有没有她。问她为何分明也心动,却要远远躲开。可这冲动一生起,就被扑灭了。

刘藻默默地往殿中走。

她不敢去。

她想,她兴许真的不值得疼爱,谢相即便心动了,也仍是不想要她。

不知道为何,刘藻对着谢漪就无法生出信心,察觉她心意时,总反复否认,觉得谢漪不会对她动情,确认谢漪必是也动情了,她又觉,动情又如何,谢漪是不会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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