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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女(25)

秦诏斜瞪着浓眉,心里道:满京城谁不认识杨简这个走臭后门子的?倒是这个跳脚叫嚣,满嘴外乡口音的乡巴佬,不知是何人。

他今日陪太子早朝,太子随后去拜访新来洛安城的大儒,他布置了站岗的人手,闲来无事,便在驿馆四周转转,没想到竟然在这看见了姜秀润被人纠缠。

杨家虽然显贵,可是相较于秦家,到底还是差了些。再说这杨简当街纠缠太子少傅,他身为太子府的侍卫长,扔甩个杨家纠缠男子的货色,看杨家的族长如何有脸找他理论?

可徐甚一个外乡人不知秦诏为何人,只觉得这莽夫定然是不识得杨家嫡孙的金贵身份,当下便喝骂起了秦诏。

小子骂人,专拣难听的说。可惜秦诏却是个能动手就不动口的,还没等徐甚骂完歇一歇气,上去就是个耳掴子,抽得徐甚一下子栽倒在地,嘴里竟然吐出带血沫子的一颗牙。

姜秀润一见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

姐夫打掉了小舅子的牙,可是如何是好?结果一个没忍住,便笑出了声来。

那笑靥如花,一时迷住了秦诏的眼。

只一夜不见,这女子不知为何又净白了几分,平日见她总是不假颜色,没想到竟然也有这般笑容迷人之时……

秦诏乃是随了太子便服出访,杨简和徐甚的仆役不长眼,就在秦诏闪神之际,冲了过来,准备忠心护主。

秦诏哪会将这些个花拳绣腿看在眼里?只一抬脚,又踹倒了一片,一时间大街上兵荒马乱,热闹极了。

就在这时,凤离梧走出了驿馆,看着眼前的光景,微微皱起眉头。

那被摔蒙了的杨简这时也回神缓过来。他一看凤离梧立在不远处,吓得魂儿都要飞了,连忙喝令住自己的随从,跪下向皇太子请安。

凤离梧也不看他,只挥手叫来秦诏,问明了事由后,才缓缓看向姜秀润。

这街市闹剧传扬出去,丢的是洛安城几个大族子嗣的脸,是以凤离梧并没有开口申斥,那冷冷一瞥,便足以叫人心魂不定了。

在杨简向太子请罪,领着一干人狼狈地离开后,凤离梧便带着姜秀润回了太子府。

然后姜秀润便在太子的书斋里跪坐了足足半个时辰。

凤离梧审阅了一批文书后,才慢慢抬头,上下打量着她道:“君幸好不是女子,不然便是祸国妖姬,贻害人间。”

姜秀润猛一抬头,她没想到,今世居然还是从这位太子的口里,听闻到了“祸国妖姬”之言。

第21章

这一眼望去,她的眼神难免带了前世惨死的怨毒。

凤离梧觉得自己被这少年射过来的眼神刺了一下。

若是换了旁的时候,他必定要惩戒这少年的桀骜不驯。可是方才他脱口而出之话细品起来,也的确伤人,竟有影射少年媚色惑人之意。

但凡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都受不住这样有伤自尊的话来。

这么一想,倒是自己方才尖刻了,这公子小姜已经跪下半个时辰,也该是乏累了,他便道:“坐过来些。”

姜秀润也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眼太过凌厉,连忙收敛,半低着头,挪动着发麻的双膝来到太子的面前。

只是跪坐太久,这腿的血脉不通,稍微挪动便如百蚁啃吃,实在难耐,这么一没稳住身形,竟往席子上扑倒。

凤离梧顺手扶住了狼狈扑倒的公子小姜。

这么一靠近,他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幽香直扑鼻腔……一个男子何必弄得这么的熏香,也难怪引得杨简之流如狂蜂浪蝶,而秦诏也跟着大失体统……

这么想着,他的手略松,绷着脸接着申斥道:“你如今为孤之少傅,担的是太子府的脸面,今日在街市上,那杨简对你无礼,你本可大声申斥,叫他知难而退,何苦引得秦诏去动手,闹出这么大的是非?”

这凡事啊,若是往开处想,便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姜秀润就是这样开解着自己——冬狩也快了,皇太子卧病不起,一天三顿喝起汤药的日子也不远了,就再没工夫管三管四的了。

这么一想,前方晨曦渐露,方才因为凤离梧之言勾起的怒气也就能压抑得住了。

她调整了下自己的跪姿,恭谨道:“久在小国僻乡,孤陋寡闻,不知洛安城里还有喜好那等风气之人,倒是对他客气了,下次他若再敢搅闹,在下一定申斥他卷拂了太子府的脸面。”

凤离梧眯了眯眼,觉得这少年看似恭谨的话,却有暗讽洛安风气不正,奢靡颠乱之意。

不过他身上的香气太浓,凤离梧不想再嗅闻,便挥挥手让她离去。

待那少年快出门时,他又皱眉补充道:“以后莫要熏香,熏得孤头痛!”

姜秀润没有吭声,躬身出去,待走了几步后嗅闻了闻自己的衣领:哪来的熏香?不过是昨日洗澡的皂角味道罢了!

不过最近太子显然看自己不甚顺眼,姜秀润从善如流,决定在冬狩前绝不主动到太子的眼前闲晃。

说起来,大齐的冬狩,倒是颇有些典故。

据说大齐的开国皇帝曾在冬日猎得雪狐,见雪狐眼中垂泪,于心不忍,便自放生离去。

雪狐乃是狐仙,夜间托梦,说是为了报答祖皇帝,请他派人于第二日去山中枯木拐角处见到一头奇大无比的野猪将其射死,用那头成精的野猪皮制甲可刀枪不入。

祖皇帝这般去做,果然得奇甲一件,在战场上虽被利箭射中,却逃过一劫。

从此以后,猎得野猪的这一日被定为冬狩日,更是有条金科玉律——任何猎物的都可杀得,偏偏不可猎杀狐狸,而若猎得野猪最是应景!

因为是随着皇帝一起出巡狩猎,少不得许多的繁文缛节,每个跟随前往的皇族官员都要早早起床。

姜秀润是丑时便被浅儿叫起的。

素来睡得甚死的她可是被浅儿扶起来摇晃了半天,才彻底清醒回神的。

此时窗外漆黑一片,月色半掩,可是太子府的院落里却已经有仆役来回走动的声响了。

那些仆役们都各司其职,套马、捆扎刀剑、准备帐篷食盒等器物,据说光太子府自出的马车便装了足足有五车呢。

能跟随太子前往冬狩的,俱是太子器重的幕僚门客。

除了姜秀润外,还有三个幕僚同行。

姜秀润乃是后来者,与那三人都不甚熟识,也懒得逢前迎后,跟着太子拍马捧屁。

所以她简单洗漱完毕后,并未跟着太子去清点,只穿上厚重的皮氅,手里捧着灌了热水的砂壶,靠在门房里的暖炉边儿吃红薯。

这是浅儿昨日从厨下讨要的生薯,入睡前埋在门房暖炉下的热灰里,这么焐了半宿,烤得火候正好。拨开外皮,里面金黄软糯的薯肉上挂着微微发焦的一层,待得入口,便是热烫甜软……

以前在浣衣局里洗衣时,寒冷的冬日里根本没法用手炉这类奢侈的东西。哥哥听闻了,便托人给她买了三箱子红薯,烤熟了放入怀里,洗衣间歇的时候掏出来暖暖手,吃上一口。

这甜软的滋味,便是那段煎熬日子里最大的慰藉。

姜秀润吃得很投入,正待食第二个时,才发现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领着一众人路过门房,准备外出上车了。

丑时起床,就算厨下备了早点,人也没有胃口食用。可是凤离梧真没有想到,这少年倒是好胃口,坐在门房的暖路边一口茶水一口红薯的吃得香甜。

这倒是个会将养自己的。

再看太子身后几个幕僚,方才在寒风里跑前跑后,只灌了满肚子的凉风。有一位老先生上了年岁,肠胃不经寒气,一个没忍住,在人前还放了几个响屁,也算困窘得可以。

于是那几个幕僚看着这位公子小姜也是来气,只觉得姜禾润到底是年少了些,只顾着自己舒服,没有个服侍人的眼色高低。难不成还当自己是波国的尊贵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