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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丹心(20)

何羽白想了想,回复对方“不好意思,加班”,收起手机。

回家刚给自己做好个三明治,咬了一口,何羽白接到病区护士站打来的电话,说他管床的吕老太太不行了,已经转进ICU。拎起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背包,何羽白拿着三明治冲出家门。

吕老太太在十多年前被确诊为二尖瓣狭窄,风湿性心脏病。这次入院是因为心包积液已经将心脏撑得像两个拳头那么大了,压迫肺部,并且有肾衰的指征。冷晋计划是给她抽积液,可还没等把她的各项指标提上来,人却不行了。

从ICU里出来,何羽白见颖姐站在走廊上探头探脑,赶紧迎上去:“您回病房吧,这里风大,冷。”

“吕老太太能熬过去么?”颖姐的妆已经卸了,清冷的灯光把脸打得惨白,看着比白天起码老十岁。

何羽白惋惜地摇摇头:“她岁数太大了,各脏器衰竭,目前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颖姐眨巴眨巴眼,问:“我能……进去瞧瞧她么?”

“稍等,我跟ICU的医生打声招呼。”

何羽白转身去找同僚。过了一会,他回来带颖姐进ICU去看病友。只能待十五分钟,多了怕影响其他患者休息。

吕老太太的神智此时恢复了一点,能认出颖姐跟何羽白。颖姐握着她的手,边摩挲边说:“老姐姐,你可得挺住啊,今天你们家老叶不还说,过春节要带你去澳洲旅游么。”

吕老太太勾勾嘴角:“去不了了……爬不起来……”

“你啊,就是平时不打扮,一点儿精气神都没。”

帮吕老太太把头发抚平整,颖姐自病号服的口袋里摸出管口红,抬眼征询何羽白的意见。按说为了观察病患的情况变化,ICU里是不允许化妆的,但是何羽白想着待会可以帮她擦掉,于是点了点头。

颖姐用手指头在口红上抹了抹,给吕老太太细细涂到嘴唇上,又拿出个小化妆镜,让她自己看。口红一抹上,衬得吕老太太的脸色也红润了几许。她抬起眼,对着镜子笑了笑。

“瞧瞧,多漂亮。”颖姐说话的时候,眼眶有些发红,“你好好养着,等你出了ICU,我给你来个全套的新娘妆,保准让你们家老叶提心吊胆地怕你被人拐跑。”

“你个狐狸精……”

吕老太太笑着骂她。

从ICU里出来,何羽白看颖姐缩着肩膀,以为她冷,赶紧脱下白大褂给她披上。

拍拍何羽白搭在肩膀上的手,颖姐叹息道:“何大夫,我将来要是到了这一步,别把我往这鬼地方送,就让我漂漂亮亮地走。”

何羽白安慰她:“你的情况很稳定,徐大夫不是说了么,做完这个疗程,你再每隔一段时间来复查便可以。”

“我啊,送走了不知道多少病友,早看开了。”颖姐摇摇头,“人这一辈子,长也是活,短也是过,没有后悔的事儿,走也走得踏实。你知道么,我坐过牢,但我不后悔。”

原来如此,何羽白微微一怔。颖姐的眉眼间带着股子狠厉的倔劲儿,想必是牢狱生涯给她留下的印记。

颖姐按下电梯按钮,对他说:“我女儿是跟前夫生的,那个畜生,喝多了就打我。我早就不想跟他过了,可家里都劝,为了孩子,凑合着过。有一年春节,初五,他跟哥们出去喝酒,孩子发高烧,我一个人在医院里守着,怎么都打电话他也不接。后来他回家,没见着我们娘俩,火了。我回家拿东西,被他用保温杯砸中头。我当时就疯了,去厨房拿了把刀,砍了他七八刀。人没死,但落下了残疾。我是自首,只被判了五年。别人都说,我这病啊,就是当初和他生气落下的病根。”

她的语调轻描淡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你该……寻求法律途径。”何羽白轻声说道。虽然这样说,但他也很清楚家暴取证有多艰难,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机会得到法律的公平对待。

走进电梯,颖姐摇摇头:“没用,警察来了也只是劝和不劝离。我在监狱里认识的几个姐妹,也有这种情况,其中一个把老公用哑铃砸死了,判了二十年。我跟我现在的老公是在监狱里认识的,出来两年结的婚。他真是个好人,对我闺女跟亲生的一样,有了亲儿子也还是宠姐姐。我算是活明白了,人呐,真得找个爱自己的才能幸福。”

何羽白诚恳地说:“那必定是因为您值得这份真挚的爱情。”

颖姐眯了眯眼,片刻后笑道:“这有学问的人,说话是有水平。”

“没有啦,这是我父亲经常说的话。”何羽白腼腆地笑笑,“他总说,感情这东西是相互的,没有人能无怨无悔一直付出不求回报。”

“也是,公婆都是我伺候走的,他那么忙,家里家外,不都靠我一个人撑着。”颖姐的情绪明显比刚从ICU里出来时好了点儿,她摘下披在肩膀上的白大褂递还给何羽白,“何大夫,你人真好,要不是我儿子还小,真想介绍给你。”

何羽白干巴巴地挤出个笑——怎么是个人就想给他介绍对象啊?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小插曲,冷主任没出场,堂弟倒是跑了个龙套

第18章

汗水顺着麦色的皮肤滑落,在卧推杠铃的台子下积聚成小小的一滩。临近十点,健身房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位教练等着闭店。

教练接住杠铃安置到架子上,冲起身抹汗的冷晋笑笑:“晋哥,好久不见啊。”

“忙。”擦着汗,冷晋简短地回应道。

为确保手部稳定性,外科医生锻炼身体时并不常做力量练习,以免引起神经的轻微震颤。一周一次尚可,只是这点儿时间也得靠挤,冷晋大概有将近一个月没到健身房来过了。

冲过澡出来,他把健身包往门口台子上一扔,拿出手机问:“卡上还有钱么?”

“有,你去年充的还剩一多半没用呢。”教练挥挥手,“麻烦稍等我一会,搭你车去地铁站。”

“嗯,不着急。”

点开HD,冷晋看到“羽翼辉煌”发来的论文翻译稿,轻轻勾勾嘴角,给对方回复了个【谢谢,你太棒了】过去。他知道羽翼辉煌在国外,时差问题,对方并不总能及时收到消息。偶尔几次能在线上即时沟通,也大多是他在值夜班。

关注国外的行业信息对于冷晋来说十分重要。如果当初他不能留在中心医院也会选择去留学,但肯定会回来工作。虽然国外的技术和理论更前瞻,可医生得靠经验的累积来成长。

国内人口基数大,在外面一个月都轮不上一台的手术,搁大正差不多天天有。所以现在跟过去不同了,即便是有钱人也乐于在国内治病,毕竟,见多识广的医生远比高精尖的仪器更值得信赖。

看到通话记录里有儿子程毅的未接来电,冷晋赶忙给打了回去。结果电话刚通就被按断,很快那边发来条简讯——

【我上课呢。】

程毅在伦敦,也有时差,冷晋把这茬给忘了。虽然不想打扰孩子上课,但他还是回了条消息:【下课再给我打过来,刚手机扔更衣柜里了。】

将教练送到地铁站,冷晋刚开了一会,儿子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老爸,这次公假我回国,后天你得去机场接我。”

这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冷晋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开口满是宠溺:“只有一周的假期还跑来跑去,不累么?”

“还有一周的社会实践假期,我打算去你工作的医院,行吗?”

冷晋的“当然可以”在嘴边半道刹车,他想了想,问:“你爸知道这事?”

“知道,给学校的知情回函他必须得签字。”程毅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隐隐有些试探,“我住你那,方便么?”

冷晋略感意外:“那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不住我那,还要去住酒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