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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112)+番外

原来,他听见了。

“我何曾真的讨厌过你?”凌渊上身半倾,撑着窗台,幽幽望着那蓬木香花,“我嘴笨,家里又没有过姑娘,别人家的女儿我又嫌太矫情。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我看你跟父亲很亲近,便想学着他沉稳些,老成些,也许你会觉得心里踏实些。

“我不过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而你却说不喜欢我,不要嫁给我。

“我再讨厌你,也是心里有你的,我想,你怎么能那么轻飘飘地说出你不要嫁给我这样的话呢?

“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你当初的举动有违常理。可是我即便知道,也依然恨你,甚至恨意更甚。

“你在通州失踪那几日里,我已经在恨我自己。我发誓,如果你能平安回来,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可你转头就把我父亲害死了,你亲手把你我之间的未来给葬送了。

“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可从此你不能够再是我挂在心窝里的人,我不能再为你着想,不能暗暗地规划着将来,而只能把你锁定成我的仇人。

“否则我就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亲——不是不再,是再也不能够。

“你让我突然丧父,又从此我困我在悔恨里,留我一个人煎熬。”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逆光下的眼睃如同无底的漩涡。

长缨在这样的坦述面前变得窘迫,她唇翕了好几次也没有发出声音。

“那天早上我多想掐死你,四年时间并不短,你出了凌家,又逃离了京师,竟连一点消息都不曾漏给我。

“我去找荣胤,找秀秀,无论怎么盯梢,也找不到线索。你这么狠,让我狠不了心杀你,连让我留你在身边看着你也不肯。

“如今你跟我说当年那么做是父亲授意的,我信了,我也想给自己一条生路。

“可你呢?竟然早就四年前就给自己找了个丈夫!是你,把我所有的希望变成了绝望。”

天光将他的身影全数覆在长缨身上,使她如同隐入了黑夜。

长缨完全不知该怎么克化凌渊这番告白。

原以为霍溶把婚书亮出来,她也承认了,事情变简单了,没想到却变得更加复杂。

“对不起。”

“我来不是为了听对不起。”

长缨攥着手,半日道:“你这样,真是不值得。”

“若不为你,还有什么是值得的。”

“我自己已经身在泥沼,而且我已经跟霍溶有了婚书。我总不能在他帮了我之后过河拆桥。”

何况就算她将来这样做,也一定不会是为了投向另一个男人。

“我会拉你出泥沼,至于霍溶,我自会找机会帮你摆脱他。”

长缨沉默。

……

霍溶带着文书老参什么的,在谭府呆了大半个时辰。

婚书的由来他当然不能和盘托出,但好在谭绍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议了几句正事之后,话题转回来,谭绍问:“我只想知道沈长缨究竟是不是沈璎?”

书房里主位上坐着的他自有一司长官的威严,凛然正气之下隐藏的精明也证明了他的城府。

“她是。”霍溶坦然自若没有回避,“但我以为,无论她有没有对老侯爷做过什么,有资格惩罚她的都只有凌家的人。

“她是南康卫的干将,也是将军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她的成就不是踩在凌家肩膀上得来的,凭的是她自己的实力。

“就算不提人品,她的才能也足以对得住她在卫所受到的官职待遇。当时我与侯爷皆矢口否认,是因为不值得为了这个在卫所里大肆引起波澜。

“倘若真依了苏馨容之言而以此让长缨丢了官职,我以为这不是公平的做法。”

谭绍扶杯说道:“侯爷到来之前的夜里,她曾经来找过我想调离南康卫,是我没准。你是她的丈夫,为什么到如今才来替她找我?”

霍溶沉默,良久后才抻腰笑了一笑,男人的无奈尽显其中。

谭绍过来人,也没有往下深究。他道:“你和侯爷既然要掩护她,我可以帮着把流言压下去。

“但是纸里包不住火,你们得想清楚,在她给不出害死老侯爷的合理解释之前,你们对他的偏袒,都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将来事发,你得问问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他在卫所里摸爬滚打多年,说句爱兵如子或许有愧,可他爱惜沈长缨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娃,也不是因为她跟自家闺女投缘。

一定要说有这些原因,那一切的爱惜也都建立在她本身努力自强的基础上。

正因如此,在他眼里,他霍溶也是一样的,徐澜也是一样的,甚至于对于年纪能当他儿子的凌渊,或者也有些许同样的心情。

他一碗水端平,该爱惜的他爱惜,该提点的也得提点。

霍溶咀嚼了这话半刻,点点头:“行事之前,我都已经想好了。就凭她是我的妻子,未来便是下地狱,我也会陪着她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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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霍将军有什么目的?

长缨抱着胳膊沉默。

其实她并不是完全不记得凌渊的过去。

她住的町兰苑里,有一座秋千,是她八岁时候姑母使唤凌渊给她架的。

凌家仆从如云,完全不必劳动他这个世子爷,但显然姑母发了话,不管是凌渊还是她,都只有遵从的份。

她知道,姑母是想让凌渊跟她多亲近点儿,因为他们俩太生份了。

姑母常说,小铃铛儿没有兄弟,渊哥儿他们都是小铃铛儿的哥哥,不管将来怎么样,有他们照顾着,将来才会好好的。

可大她几岁的凌渊显然已经有主见了,即便是拿着锯子铁锤还有木头到了她院里,也是一声不吭地忙碌。

不管她是主动接近,蹲在旁边看他干活也好,是趴在窗台上暗中观察他也好,他总是拉着个脸,低头干自己的活,一副干活归干活,不搭理归不搭理的样子。

他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那个秋千在不到十一岁的他手下被稳稳当当地立起来了,而且过后那么些年,一直也没有动摇过。

他说任何一句话也都很认真,所以仇恨是真的,就连刚才说的,他想必也是认真的。

她也不确定倘若这番话放在四年前会不会有不同结局,她只知道此后无论如何,她再不能做凌家人。

她知道他肯对她说这些话,是带着他的妥协的,哪怕听上去依旧高高在上。

他向来骄傲,如何肯把自己的心思暴露给人看?尤其是在她面前。

可是凌晏的死横在他们中间,无论她最后能否洗清自己,也无论凌晏此时的失态是带着多大的诚意,无论他多么想把一切扭转回过去,过往再多的可能,都已经不再可能。

“我不要。”她缓缓道,“正如你所说,我受的惩罚是我该受的。那么泥沼也好,地狱也罢,该怎么爬出来,我不想再拉扯上任何人。”

……

谭绍在廊下目送霍溶离去,没来得及转身,身边就走来了谭姝音。

“确定了吗?”

谭绍点点头,又探究地扬眉看着女儿:“你准备怎么做?”

谭姝音深吸气:“一定是苏馨容害人,这没跑了!长缨真可怜,我得去看看她!”

说完她转身走了。

谭绍望着女儿背影,眼里有些欣慰。

行武之人向来讲究个义字,能有这样义气的女儿,他自然高兴。

霍溶出了谭家,管速即送来官手彻查造谣者的进展。

虽然目标是谁已经十分清楚,凌渊要拿捏苏黄两家也是极容易的很,可是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凭证据解决,又何必落人口实呢?

“不出半日,定然就妥了。”佟琪道。

霍溶在路旁站了站,看了眼街头,又前行往凌家去。

似是等着他来似的,到了门下都不必通报,郭蛟已经引了他进门,径直到了书房。

凌渊盘腿坐于玉簟上,左手支额,正让他望着出神的,是右手里那张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