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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2)+番外

杜渐听到这声音即停住了咀嚼,扭头看去。

这人也看过来,自他半垂的眉眼扫到他下巴与上身,随后才看向应声前来的店家娘子:“我要头锅水熬就的烈酒,烦请帮我拿三个葫芦分装着。”

杜渐收回目光,嘴里核桃咽下,却到底没忍住,又把头偏过来:“官话说的不错。燕京人?”

长缨瞥了眼他,却没吭声,右手五指搁在桌面上悠然轻磕。

杜渐琢磨了会儿,又打量她手指,看到她拈袖口落发的时候不经意露出的掌心,指根处几个茧子很是明显。

略顿,他又问:“练家子?”

长缨停下指尖,眯眼瞧着这人。

“头儿,五爷他们在找您!”

刚拉开架势,黄绩就自门外快步进来。

长缨深望了眼杜渐,掏出块碎银子跟店家接了酒。

杜渐望着她背影,依旧若有所思。

“小姑娘是长得不错,只不过看起来脾气不小。”店家支着柜台笑道。

杜渐笑而未语,喝了口茶,拿酒走了。

长缨出了店门,径直朝着清泉寺走去。

街道也就五六尺宽,是清泉寺通往大街的必经要道,平日只供行人出入,马车轿辇什么的都需停在街口。

眼下路上已经人头涌动,卖胭脂花粉的与卖切切糕的为抢地盘在扯皮,卖豆包的与卖点心的伸出来揽客的脖子一个比一个长。

寺里今日也是香火旺盛,此刻天色大亮,正值各府女眷烧完香出寺的时刻,寺门口简直寸步难行。

长缨走到卖花灯的摊贩前,肩头就被人从后头拍了两下。

她转身抬眼,面前少年的脸上惯常一本正经,他使了个眼色,然后隐入头后方人群。

长缨随他走过去,在相对隐蔽的围墙下停下来,问道:“怎么样?”

刚满了十六岁的少年人虽然已不再着锦衣,眉眼里的衿贵却没褪去。

他说道:“这伙人由于赶上花朝节,各地商贩往来的不要太频繁,于是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我盯了他们大半晚上,见他们前后接触过三四拔人,应该就是前来接头的没错。”

长缨顺着他所指方向看了看,那边厢几个卖瓷器的货摊十分冷清,摊主却无所谓的样子,小马扎坐着,小笼包吃着,一双眼睛灵活得紧,来来去去地在寺门口穿梭。

“他们盯的是程啸的夫人,今早她也来了上香。”

冯少擎说着,目光往寺门口女眷里瞅了几轮,就冲着当中两位中年妇人扬了扬下巴:“喏,出来了。左首着紫衫的那妇人便是。”

长缨很顺利地看到了目标,也看到了那几个人似粘在了程夫人身上的目光。

“如果你之前预计的没错,那么他们此番定然就是来自程夫人处寻找攻入府邸的机会了。”少擎说,“毕竟知州府虽小,要想在府里杀十七八个人还不惊动别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而且我听说程啸前不久还得了两名身手很不错的护卫。”

长缨点点头,把酒葫芦一股脑塞给他:“对方要下手,肯定也会把这两个护卫算进去。但他们盯程夫人却不一定是为了在她身上找机会。”

见少擎还等她下文,她笑道:“回了客栈再详细跟你们说。”

少擎只得按耐下来,又问她:“你真能确定他们是明天夜里动手?”

“能。”她说道:“只要没有别的意外发生,不但能确定是明天夜里动手,还能确定明夜里动手的时辰。”

说完她又看了看边上:“紫缃他们呢?”

少擎指着不远处:“那儿呢!”

就见蔷薇色衣衫的小姑娘正被几个怪腔怪调的人缠着,对方一面拿着枝笔讨好地往她手背上画,一面叽里哇啦地说:“颜色,很漂亮,水洗不掉,必须这个,专门的药水擦洗!画出来,很好看,很美!”

而方才已经走过去的黄绩也被缠上了。

紫缃看到了长缨,不耐烦跟他们扯,手一抽,一个人拔腿先过来了。

“几个外地人,在兜售什么绘在身上的颜料,缠得烦死了!”她抱怨着。说完,又自袖口内取出只符袋给长缨:“刚才在寺里给姑娘请了枚平安符!”

“干嘛忽然请符?”长缨接着看了看。

“您不是夜里总睡得不踏实么,听说这寺里的菩萨很是灵验,可保平安的。”

长缨嗯了一声收进了荷包。她的不踏实连菩萨也帮不了她,但她也不能让身边人失望。

她说道:“说说你们这边。”

紫缃道:“他们是三日前自水路到的长兴,当中有个叫胡老大的,应该就是头儿了。他们所有人都听这个胡老大的……”

长缨听完所有消息,看看周围人群越来越密,遂说道:“差不多了,撤吧。出来这么久,周梁想必已经在客栈等急了。——去把黄绩给叫回来!”

“头儿!”

话音刚落,忽然就有刻意压低的呼声由远而近,一个错眼的工夫,周梁已经小跑到了跟前:

“程啸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大约两刻钟前他派人上客栈里迎咱们来了!现在人就在店堂里,怎么办?!”

第003章 你姓沈?

怎么办?

这还的确是不怎么好办。

此番他们到长兴,成心提前了两日,就是为着避开程啸耳目办自己的事情。

眼下这大清早地被程啸逮着集体出动,而且还是大半夜自后窗出来的,连店家都没有惊动,就算扯谎说来逛庙会,好像也太不把人脑子当回事了点。

“这八成又是湖州知府通风报的讯。这两人沆瀣一气互通有无,也不是一两日了。连夜前来追请头儿,自然是怕夜长梦多,怕咱们在这儿呆久了挖出他什么把柄来!”

周梁话里颇不以为然,还带着几分懊恼。

长缨想了下,说道:“来了就来了,正好我们也该进府了。你们先回去。黄绩——”

“来了来了!”说到这里黄绩已经往怀里揣着什么东西颠颠地跑了回来。

“少擎你们几个走店堂进去,黄绩跟我仍走后窗上楼。”

虽说最安全的做法是所有人按原路返回,可毕竟已经天亮,人多目标大,少擎他们仨走店堂虽说也有风险,但终究程啸的目标是她。

只要没逮着她出去,那么她背地里干了些什么谅他也猜不出来。

客栈这边杜渐二人已经连喝了好几盏茶。

先前那姓周的军士横竖说沈将军还在歇息,杨禅觉得真是骗鬼。

他压低声音说:“营所里将士天没亮就得起来操练,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一个正经将领还能赖到这会儿没起来?

“我觉着要么是他昨夜里去城里花天酒地了,要么是压根不肯见咱们。”

杜渐不置可否。不过抬眼瞟了瞟楼上,也觉得这位行事透着几分诡异。

杨禅已有些坐不住,正打算第三次着人去催请,这时候门外忽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十六七岁的俊秀少年,一脸正气,不苟言笑。

随后则是个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丫鬟,再往后就是个年轻军士,正是先前下楼来见过他们的周梁。

杨禅见状,连忙起身,冲着冯少擎就拜下来:“拜见沈将军!”

少擎蓦地怔住,接着两颊泛红,看了眼周梁,然后冲着杨禅低斥起来:“有眼无珠的东西!你们来请将军,却连将军什么模样都没弄清楚么?!”

说完他拂袖上了楼梯,大步走了。

杨禅被骂得一头雾水,只觉他走在周梁前面,又生得这么细皮嫩肉地,他不是“沈将军”谁是?

他看向杜渐。

杜渐环臂轻笑:“此人一看就是才出茅庐未久,哪里会有那番悄声潜伏调查官员把柄的城府?这回是你莽撞了。”

别的不说,这姓沈的潜伏在此究竟是不是为抓程啸的把柄也先不提,总之他能够有这番心思,并且还能令得湖州知府连夜送信过来的,八成也不会是什么好打发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