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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307)+番外

墙倒众人推,顾家这些年,也没少结仇的。所以为了安稳,他哪里还在府里呆得住?哪里还能不在这个时候表现出点诚意来?

哪怕是至今为止杨肃丁点会让他继续任职的意思都没有,他也不能不勉力把禅位这件事办好办完。

“如今南边匪患众多,傅家也在南移,那是是非之地,你不能去。东边又有海患,也不平静,也别去了。

“辽东有辽王在,你就在西北找个地方吧。虽说条件是差些,可这个时候越是艰苦,就越是稳当。”

杨际垂首望着桌面,没有说话。

顾廉匀了口气,又说道:“这还只是我的想法,不一定能争取到。万一不行,也只能再另谋它策了。总而言之,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

说完他顿一顿,又道:“其实出京并非良策,就算能去西北,只怕你不去寻麻烦,麻烦也会来寻你。但眼下我们没立场开这个口,不但不能开口,还一点这样的意思也不能表露。”

杨际静默良久,吐出口气,说道:“听说傅容死的挺惨?”

“大理寺的人数了数,身上中了十八枝箭。还有一处箭伤,皮下四寸,几乎穿胸。”

杨际目光微晃,片刻后低沉地苦笑:“倘若杨肃要杀我,不知道我又会中多少箭?”

顾廉未语。

“从来都知道夺嫡残酷,可直到直面这一刻时才真有切身体会。”杨际望着窗外,眼底浮着层幽光,“乾清宫说他是被后戚压怕了,而我又何尝不是被他压怕了?

“做着这个太子,不作为我只能等死,作为,则又令他更为厌恶我。

“杨肃也许恨着他的是他的不公平,可我却连这点都还排不上号,在我恨他为父不仁之前,我首先是害怕。

“我从小害怕到大,从知道舅父一力要把我推上皇位那刻起我就开始害怕了。如果不是怕死,其实我倒也不是那么想当这个皇帝。

“因为我知道,跟傅容比,我少了心计,跟杨肃比,我少了能驭下的能力。跟随我的这些人,有几个是真心想替我谋一番大事业的呢?”

顾廉还是没有吭声,目光却垂得更下了。

“殿下,王爷来了。”

冯素进来禀道。

殿里两人齐齐侧首。

顾廉先站起来,看了眼杨际,杨际也起身了。

杨肃与宋逞田琨边说话边到了殿门下,回头见他们二人都在,便止住话头道:“顾大人也在,那正好,答应太子禅位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你跟宋田两位大人着手办一下。

“五军都督府急着调兵,如今这样禀来禀去太麻烦,最好三日内能把事情办妥。”

顾廉忙道:“既是要调兵,那么可先自太子殿下这边把监国印玺取去,以方便王爷行事。”

杨肃扶剑扬眉,看了眼杨际:“这样不太好吧?”

顾廉跟杨际咳嗽了一声。杨际遂让冯素把印玺取过来:“为兄既有禅位之意,这印玺迟早也得转交皇弟,眼下政务紧急,自然当交付皇弟便宜行事。”

杨肃唇角一勾,接过来道:“那就谢过皇兄体谅了。”

几个人分主次坐下,交接过接下来的事宜,议定先去掉杨际太子封号,旨意诏告天下之后,再凭钦天监所选定的日子让杨肃受封太子。

钦天监的挑的日子就在三日后,因此也很快了。而这一步走完之后,便需着手皇帝的禅位诏书。有了这个,才算是走向了最后一步。

杨肃不急着登基,但他着急剿灭叛贼。若是不以最快速度傅军拿下,各地匪患保不准也要揭竿而起,那样可就麻烦了。

天下不太平,便是当了皇帝也没有什么可欣慰的。

宋逞交接之时多看了杨际几眼,出了宫门后就跟杨肃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杨际?”

“不是说好了先把他送出京么?”杨肃还惦记着王府有人等,随口这么答道。

宋逞略想,他道:“傅家怕会正中下怀。”

杨肃蓦然顿步,回头看来。

“这是顾廉的意思?”

“非也。”宋逞道,“是大势所趋。”

田琨从旁点了点头。

“王爷!霍家老爷到京城了!眼下正去往王府!”

正说着,管速迈着大步远远地前来禀报。

杨肃收敛神思,道:“我知道了,这事回头再议,先随我回王府!”

……

宋逞一句话又给杨肃提了醒,傅家敢起兵,当初就是因为家里有个皇子,如今傅容死了,他们公然造反虽说不必顾忌什么,可终究是“反”。

不说别的,就于招兵买马上也不是不利,想长远点,就算他们有人拥护,万一他们当真成事了,以造反起家,来日底下人哪天不顺心了也皆跟着反怎么办?

所以师出有名很重要。

而杨际是在杨肃逼迫之下放弃的储位,先不说他还有没那份心跟他做对,傅明江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现成的幌子而去游说他的。

太子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这名正言顺啊!傅家顶着他揭竿,也就不存在“反”了。

杨肃可不能保证杨际真不会被说动,就算他不答应,傅家也能挟迫他出门,所以要不要放杨际出京,这事的确还得慎重。

杨肃到府下马,边进门边道:“我父亲呢?!”

秦道:“在安庆殿!老爷等着王爷呢!”

杨肃心内浪涌个不停,来到安庆殿,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霍明翟,穿着他极为熟悉的石青色丝织长袍正在殿内,他握住剑柄的手攥了又攥。

片刻后他才抬步迈进去,稳住声音道:“父亲。”

第388章 你期待听到什么?

霍明翟身子一震,转过身来,脚步加紧将要抬手去拍拍他臂膀,看到他身上蟒袍及身后太监,又生生止住,改为端正地行了个礼。

杨肃回了一礼,而后父子二人相携着坐下来。

自徽州分别又将近一年,杨肃与霍家父母本就亲近,尤其此番又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理应更为感慨。

然而当年的事情究竟有没有霍明翟参与还未水落石出,他便是思念也只能先克制。

杨肃道:“听说父亲本是在洛阳?来这一路上可还太平?”

霍明翟看他如此态度,暗里心知肚明。他未回避,说道:“明隶送货去洛阳,说洛阳牡丹今年开得好,邀我去看,我便去了。

“刚到没两日,就听说京师出事,于是快马加鞭往京里赶。路上还好,侍卫们都很得力,专挑了避开乱军的地方。”

“母亲他们不知几时能到?”

“算算路程,还有几日应该也能到了。”

杨肃搓着手指头,想着再寒暄也是别扭,遂亲手端了茶,奉到霍明翟手上,沉了沉气说道:“想必事情父亲已经听说得七七八八了,我还有些事不明,请父亲详解。”

“你说。”

“皇上当初把我托给父亲,究竟是出于什么想法?傅容的身世,父亲知不知道?”

霍明翟听完沉默了片刻,说道:“孩子,你期待听到什么呢?”

“当然是听全部的实情。”杨肃攥着拳,“我想知道,他当初送我出宫,究竟是为我好,还是根本就是不打算要我了。他是为什么挑中了父亲来抚养我?”

霍明翟望着他:“这些事,你没问过他?”

杨肃不吭声。他跟皇帝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又或者说,他压根也没想过要去问他,作为一个父亲,他在他这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威信,不管皇帝说什么,他也不会再信的了。

而相形之下,反倒是霍明翟的话他更愿意采纳。

霍明翟没等来回答,便道:“那年我刚好送货到京师,那会儿家父还在,让我带了两块好玉呈送进宫,以取悦君心,以保霍家生意。

“不料当时淑妃出事,他面见我的半途折去了后宫,我一时也不敢走,就留在乾清宫候着,没多会儿太监却传了我到太医院,还嘱我不要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