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裙上之臣(308)+番外

“我到了太医院,皇上在内廷,手里还抱着个浑身血污的刚生下的孩子,那孩子脸色发白,我当时虽然才刚成亲,未曾育子,也看得出来不正常。

“果然皇上随后就把孩子交给我,让我带着出宫去。说是你出生时时辰不好,看着也不像长命的样子,不要留在宫中。

“想来他当时也是狠不了心把你处置了的,索性交给我,随后听天由命。因此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说淑妃生下了皇子来,但终究是皇子,因此手脚印什么的都还是留下了的。”

霍明翟说完这段,便抿紧了双唇。

杨肃静默了会儿,道:“我不相信。”

霍明翟看过来。

“我不相信。”杨肃站起来,“他若是会狠不下心,又怎么会在后来拿我去当傅容的垫脚石?”

“可这是真的!”霍明翟五指在桌上轻叩了叩,语速也放缓了:“至于傅容——其实,他跟我也有点关系。”

杨肃顿住了。

霍明翟叹气,提起当年的事情:“当年我抱着你出宫,没喝过一口奶的你差点在宫门下哭出来,我捂着你的嘴走出了半里地才将你放开,你已经只会哼唧着跟只猫似的了。

“可我也不敢随便找奶,你母亲那会儿也在京师,看到你也是慌得不行。

“我们俩都还没有生育,完全没主意。后来还是听铺子里的绣娘说及隔壁广淑王府传来婴儿哭,兴许有奶娘。

“当时的广淑王府已经没落到只剩个壳子了,加上人丁不旺,城里没什么人把她们放在眼里。这也是我们能有勇气前往何家的原因。

“我和你母亲抱着你走到何家前门,喊门则没人答应,打量是宅子太大,门房也不定尽心,便又抱着哼唧哭着的你去了后巷,想着那里下人多,总会遇到几个通报的人。

“哪知道后巷也比我们想象中冷清,而我们刚走到巷口,就见着个婆子提着个提篮往巷子另一头去,而那篮子里布匹下还传来宏亮的婴儿哭声!

“只是手里也抱着个娃儿的缘故,我们情不自禁随了过去,却听那妇人叹着气跟篮子里说:‘也是你命苦,托生在这家里。’

“我们听出来不祥之意,一时也不知跟不跟这去。哪知道你又哭起来,把那妇人惊动了,我们索性走过去,假装没听见,直接打听起奶娘来。

“那妇人还真就是奶娘,原来是被聘到这王府来的。见你母亲给的钱多,十分愿意奶你。

“你母亲跟她闲聊的当口,自然就扯到了那婴儿身上,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是王府里人生的。

“你母亲看孩子身上裹的还是锦缎,就暗暗吃惊。想着王府能给孩子裹锦缎的定然不会是一般人,可当时何家只剩下最后一任广淑王了,那这孩子不是广淑王的又会是谁的呢?

“跟奶娘道了别,你母亲就接着我跟了上去,果见那妇人立在河边,要将孩子投入河。

“我与你母亲不忍,便跟那妇人假称需要养个养子才能化解灾祸,出钱跟她把孩子买了下来,又让他奶了你一些日子,直到我们找到愿意随同我们去徽州的你的奶娘。

“我把孩子抱回铺子,只见生得倒是健康壮实,但留是留下了,可又怎么好往霍家带呢?

“我可是才刚刚抱养了个才生下来的皇子,若是还养着个别家的孩子,且孩子的来历还不能往外说,来日皇上不会怀疑我成心混淆皇室血脉?

“想来想去,我就想在京师找个人家把何家孩子给托付了。

“我们霍家那些年已经在京师结交下不少世家勋贵了,我再三想过,发现傅家太太正好也快要生产了,而我跟广威侯世子傅明江正好日前又一起吃过饭,何家的孩子养在傅家长大也不差。

“于是我找到他,隐瞒了孩子身份,将他托付给他了。而是夜就传来广淑王薨了的消息。”

第389章 她在哪里落下的病根?

“事后我们就快速回了徽州。

“而我们刚刚安定,傅明江就送信来了,说傅夫人生的那胎夭折,为了宽慰老人家的心,他打算就让傅容就顺理成章成为傅家的嫡长孙,而把真相瞒下,让我不要吐露出去。

“我原本只想让何家的孩子能在傅家平安长大,并不指望他会入傅家族谱,没想到傅明江竟然肯让他顶替傅家的嫡长孙,我十分意外,但他已经决定,我也找不出理由反对,事情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而皇上究竟什么时候知道傅容是广淑王所生,我却不知道了!而傅容竟然是皇子,我就更加不清楚了!”

霍明翟说到末尾口干舌燥,端茶连喝了好几口茶润喉。

杨肃定在那里,好半日才收回目光,怔怔地望着地下。

“那你们又怎么肯定傅容就是皇子,而不是傅夫人所生的傅家嫡长子?”

“那是何家的唯一独苗,我自然也怕有闪失,所以我当时也是留下过他的手足印的。而且我还在孩子的左臂内侧烙了个三叉戟的烙印。因为三叉戟是一代广淑王擅用的兵器。

“后来我在傅容臂上也看到了那枚烙印,虽然随着身量渐长,那烙印已经变了形,但它还在,就证明是他。”

杨肃没有再往下问。因为其实傅容是皇子还是傅家的孩子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霍明翟解开了他存在心中已久的疑惑。

“这么说来,父亲并不知道十二年前皇上来寻我是打的什么算盘?”他道。

既然连皇帝什么时候与傅容相认的他都不知道,那显然是跟他一样被蒙在鼓里了。

这也算说得通,既是那么重要的事情,皇帝怎么会泄露给霍明翟?毕竟他还是霍家养大的,霍家对傅容除去一段连他自己都不见得知道的救命之恩,余下毫无关系。

霍明翟道:“我若是早知道傅容是皇子,我在知道的那刻就会告诉你了。

“结合起傅家前后的事情,如今我不禁想,当初傅夫人死去的那个孩子恐怕也有猫腻,搞不好从孩子失踪那刻起,皇上就知道了,毕竟不可能傅容的母亲就在眼皮子底下住着,直到她生产宫里还不知道。

“而且,奶娘是重要线索。

“所以我又想,或许是从那时候起皇上就跟傅明江立下了约定,傅家牺牲一个孩子,给皇上养一个皇子,而回报就是让傅容将来承位。”

杨肃出神片刻,道:“傅家大概不会想到,傅容若真做了皇储,他们也会被皇上拿来开刀。”

“那些事情就说不准了。”霍明翟叹息,“这一路过来我只是后怕不已,如果不是你们一举破了这死结,那凭我知道傅容的母亲是谁,皇上八成到最后也不会饶了我。

“——他这么多年都没跟我提过半个字我当初救下的孩子是皇子,自然一直是防着我的。”

杨肃不竟回想起曾经长缨跟他提过的霍家种种,倒是不意外他这想法。

“只是可惜了凌晏。”他心里沉重,长缨到如今也不能开心起来,他知道最大的原因还是人死不能复生,不管怎么说最疼她的姑父还是不在人世了。

所以即便他们赢了傅容,赢了皇帝,她到现在也还是没见怎么高兴。

“凌晏?”听到这里,霍明翟把凑近唇边的茶杯又放了回来,“说起他,四年前在通州,我倒是见过他一回。”

杨肃蓦地抬头。

“四年前?通州?”

“禀王爷,沈将军来了。”

太监这当口走进来传话。

杨肃的疑问被打断,却还是下意识地扭头往窗外看去。

果见长缨今日穿着鹅黄色的仕女春衫,梳着极衬她脸形的堕马髻,娉娉婷婷地立在门廊下,与谢蓬说着什么。

她浑身上下没戴几件扎眼配饰,不过额间垂着只镶红宝的华丽坠子,点睛之笔地衬得她眉目如画,娇艳犹甚院内牡丹。

杨肃已坐不住,站起来,和声跟霍明翟道:“父亲还没见过长缨的,正好来了,咱们见见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