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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44)+番外

当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如今,宋家在朝中不如从前声势大了,但身任大学士的宋逞仍然在士子文人间颇具威望。

前世里宋逞辞官之后,宋家上下韬光养晦,在长缨死前,子弟们都没再参加过科举,想来是对朝局寒了心。

长缨没见过宋逞,但因差事之故,与宋家人偶尔打过几回交道,倒忘了眼下这时期的宋家是何光景?

托腮正出着神,一只手突然将她手里的笔抽去,在她虎口处留下一道触目的墨迹。

苏馨容站在面前,拿着笔在指尖转圈,居高临下望着她:“沈将军这是在当差?”

长缨今日已不是第一次让她冒犯,看到这里,就啪地放下账本站起来:“苏将军有何指教?”

苏馨容不比她矮,但竟也因着她这豁然起身的势头弄得凛了一凛。

她扔了笔,沉脸道:“沈长缨,看不出来你竟是这样的人,当着澜哥哥他们的面你装得纯良无害,背着他们你就丑态毕露,你这个人,心机怎么这么深沉呢?”

长缨笑起来:“深沉一点多好啊,好过你这么肤浅。”

苏馨容冷笑,瞥她一眼:“论牙尖嘴利,真没人能比得过你。”

长缨懒得跟她罗嗦,重新取了枝笔记数:“没事就给我撤,没工夫浪费在你身上。”

苏馨容咬牙丢过来一张单子:“这是库房发下来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仔细看看!”

单子上有库房的印戳,是核批用料的文书。长缨拿起来看了几眼,只见木料这一项上勾出好几道勾来。码头收料要经几道审核,比如木料,长缨这里不光要对数量,还得做初步的检验,断的,弯曲得厉害的这些都不能要。

但这上面勾选的都是不应该出现输去库房的木料里。

这怎么可能呢?她分明都检查过。

长缨方抬起头,苏馨容又忽然把单子抽回去,沉着脸走了。

这事非同小可。长幽起身跟漕运司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往库房去。

到半路她忽然又停步,不对,既然她肯定木料在她手里没有问题,那么就只能是离开她这里去往库房里这段出的事,可输送的事情不就是她苏馨容负责的吗?

她立定想了想,然后又倒转回头,挑了条木料之间的偏僻道走回去。

只见原先堆放着淘汰过的木料的地方,这会子竟有几个工匠往木头两头套绳索。

抬木头的人动作又快又利索,很快便把四五根好料换回了劣料,并将好料抬了出去。

船坞木料都由官兵把守,这些人想必是有正规通行令的。但怎么这么巧,苏馨容来给她看过单子之后就有人来抬她的木头?

她这是要跟她玩阴的?

长缨背贴着木料想了想,皱起眉来。

“快走吧!别磨蹭了!”

身后又传来声音,那几个人抬着木头开始走了。

她收敛神色,不动声色跟在了他们后头,出了木料场。

苏馨容坐在库房,给刚刚清点完漆料的徐澜递上条帕子:“还没用晚饭呢,澜哥哥饿不饿?我让厨下给你煮碗面?”

“我不饿。”徐澜徒手擦汗,坐下来抖开扇子,又翻看起账目来。

苏馨容被冷拒,站了会儿,走过去:“你是不是因为先前我说长缨的事情生气?”

徐澜扭头看一眼她,接着翻账。

“我不是故意要针对她,她小门小户的出身,什么礼数也不讲,爬得再高也是上不了台面的,我这也是为她好。

“她嘲讽我倒不妨事,这要是得罪了霍将军这样的人……再说,我也没说什么伤人的话呀。”她恳切地说道。

“小门小户也不是什么过错,何必总是揪着这点不放?”徐澜抬起头,“出身好的人未必就值得人敬重。

“这是你和同僚之间的争执,我只是你的上司,只要不影响到正事,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

“此外,办差的时候记得叫我徐将军。”

苏馨容咬着下唇,心底下渐渐有气浮上来。

“我知道了。”她咬牙道。

徐澜看看面前神情别扭的她,再想想先前长缨的直白,又说道:“我觉得长缨没有什么坏心眼,你为什么不试着跟她做个朋友?与优秀的人为伍,能学到不少东西。”

苏馨容简直气笑了。

他明目张胆地偏帮着沈长缨不说,还拐弯抹角地夸沈长缨比她优秀?

那沈长缨就真那么好吗?

不过她咬了咬牙,又平下心气,说道:“我听你的便是。”

徐澜暗觉自己可能严厉了点,便缓了缓神色,冲她点点头,拿着账目出门。

第056章 除到只剩中衣…

长缨跟着抬木料的人又回到了码头,放下之后几个人擦着汗坐着木头上唠磕。

这会子夕阳已经落尽,船灯还未曾全部亮起,长缨吃准他们是打算偷她的木料为难她,正打算着人去唤周梁他们过来,忽然坐着的那几个人站起来了。

朦胧暮色里,只见他们左右看了几眼,然后大约发觉安全,便迅速抬着木头到了斜坡处。

接着便见几个站在上方将木头往下一推,那百余斤重的木料便一根根地滑入了河道。

扑通的声音隐没在周围的凿打声里,没有引来任何动静。

长缨皱了下眉头,埋伏下来。

苏馨容这是还打算毁灭罪证不成?

她微微吸气看着暮色里的几道人影,没等她有更多动作,忽然恢复了平静的水面又开始泛出波纹,紧接着冒出几颗头颅,跟岸上的人打过什么招呼之后,旋即以奇怪的姿势游走了。

为什么说是奇怪呢?

因为冒出头的三四个人仿佛肩扛着什么东西在水下游走似的,一边肩膀僵硬不动,而且是呈两两对开的形式。

而这里刚走完一拨,随后又浮上来几个人,如法炮制,走了有三四拨。

看到这里,长缨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先前被那些人投入水下的木料,便经由水底这些人又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苏馨容为了坑她,难不成还掘了个大坑?

她心里犯疑,静等着河面平静了,码头上抬木料的人也撤了,才顺着暗处走了过去。

河岸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岗哨,但往下游走出船厂这段却明显人少了,而这段距离方才的地段有两三里路之遥。

通向里运河的拐角处是一道河湾,河湾中正泊着不少民运船。

她沿河又走了半里,就听前方又传来水声,初升的月光下,河水波光粼粼,如同先前抬着重物下水游行的一般,那几个人又自几条船之间冒了头。

接着有海碗粗的木料浮出水面,等船上的人接应着拖了上去,却正是先前自码头抬出来的那批木料!

一条船的航行寿命与木料息息相关,漕船用的木料都是从各地斟选过来的好料,每一根都价值不菲。

眼下这些人居然暗中偷运船料,而且挖漕运的墙角还做得如此隐蔽娴熟?!

不,码头何等要紧之地?怎么可能会容许旁人混入水底偷木料?定然是有人暗中配合所致。

难道苏馨容……

长缨有些狐疑,不是她瞧不起苏馨容,而是要办成这样的事情得何其大的胆子?又得需要何等缜密的手段?

苏馨容资历摆在那儿,在调入督造司之前又并不熟漕运,这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打点好的。

那这些人莫非不是她买通好给她挖的坑?如果不是她买通好的人,那她为什么要诱她走开?

“什么人?!”

船上突然传来喝斥。

她记住那船的徽记,随后遁入阴影里,循着原路撤回码头。

也许她应该去找徐澜……

回到原地上坡的时候突然撞到堵肉墙,她摸着脑门退后两步,面前人巍峨如山,月光下扶剑的样子显得格外清冷。

“……霍将军也在这里?”

长缨心思还游离在船上,陡然见到这位,有些没反应过来,情急之余便咧嘴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