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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95)+番外

倘若那真相有那么容易说出口,她便不会眼睁睁看着姑母失望离去,看着自己沉陷在人人喊打的境地里。

“你当年为什么那么做?理由是什么?”

凌渊声音微哑,正在追问。

长缨脑袋里有擂鼓一般的声音愈来愈响,愈来愈猛烈。

她感觉有沉重的巨木,像冲击城门一样正在一下下地冲击着她心里的堤防。

长缨眼眶终于酸出了湿意。她吸气摇头:“求侯爷别问了,即便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她没有被人利用,她清楚得很。

她活了两世,能有什么事情不清楚啊,是不是被利用,是不是跟那张婚书有关,她能有剥得了程啸的皮的脑子,自然也就有反省回顾捋清楚事件的脑子。

可惜都不是。

她冲去寻找凌晏的时候,她脑子是清醒的,为什么说那些话,她也是清醒的。

凌渊却漠然垂眼,道:“你说,我信。”

长缨微怔,抬头看了过去。

第120章 我说了你不会相信的

长缨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回避过无数次的事情,如今当真要说出来吗?

“说吧。”凌渊道。

长缨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作响。她攥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姑父,是姑父让我这么做的。”

“你胡扯!”

凌渊怒吼,暴喝的声音响彻了花园,将对面庑廊下的郭蛟他们都震得跳了一跳。

长缨默然无语。

凌渊逼近她:“我虽说信你,但你编也要编得像一点,他怎么会让你这么做?

“他出事之前的那天还交给我几本军报,让我练习如何治军,等过段时间再亲自带我实操。

“他军务顺利,未曾卷入任何朝党纷争,在朝中甚至连得罪的人都不曾有,他有什么理由会让你这么做?

“将近四年的时间,结果你就想出这么个蹩脚的理由来糊弄我,来为自己开脱?!”

面前的他言辞犀利,目光阴冷,透露出一个当权者的铁腕一面。

长缨环抱着双臂,望着庭中喃喃道:“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又看过来:“你看,我说了你不会相信的。”

“到底怎么回事?!”他哑声又问,“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长缨望着足下,摇起头来。

脑子里头那根弦噔地绷断了,潮水纷涌而至,仿若冲开了堤防,瞬间将人淹没。

……从通州回京之后,她断断续续地生病,姑母给她请了太医,日夜以药补身。

她浑浑沌沌地,并没有清醒过多少时候。等到终于渐好,也是七八日后的事情了。

难得那几日又天气晴朗,她在各个院子闲逛散心,看到凌述在被逼着写治兵策,她技痒,也提笔写了一篇。

夜里凌晏回来,看完她的文章,便传她到了书房,奖励了她一把宝剑,然后又听她告了凌渊的状,再之后便令她把门掩上,引着拿起宝剑的她到了他素日存放典籍珍品的密室。

“你的病好些了吗?”他先是问。

“好多了。除了体力差些,没有什么大碍了。”

她回答说。

虽是在佃户家里养了半个月,但始终没有什么起色,回来的时候上马车她的脚还是软的。

直到回到凌家她才逐日地松泛。毕竟习过武,便是体力弱些也能坚持,自然算是好了。

凌晏点点头,然后说及正事:“朝中有个要犯,是官家要杀的人,此人与姑父有过命的交情,这次必须助他离开。但因为是钦犯,所以姑父不可能直接救人。

“你几位表哥因为是我的儿子,行起事来也多不方便。小铃铛儿要不要帮姑父一把?”

那时的凌晏也是像凌渊这样,身姿笔直地站着。

长缨出身将门,在凌家也对精忠报国四字耳濡目染,心内充满了热血。

姑父要做的事情,她当然是要答应的。“我要怎么做?”她问。

凌晏拈须踱了几步:“倘若这个消息不走漏,自然无事。倘若走漏了,那么你便等到我被围困之时前来指证我,说出我藏匿钦犯的地点,官兵必然会宁肯相信你,从而调兵前去搜查。而我则趁此机会暗中着人布署,将人挪走。”

长缨怔住:“那回头姑父又如何自证清白呢?”

“这个你放心。”凌晏微笑,“你哪里会知道人藏在哪里?随便说个地方,让他们去查。查不出任何痕迹,自然说明我是清白的。”

长缨还是觉得不妥。窝藏朝廷钦犯,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万一皇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呢?

凌晏应该是看出了她的迟疑,说道:“你放心,姑父自然还有安排的。你只需要照姑父说的去做就是了。

“等事情办好了,姑父再带小铃铛儿去西山打猎,猎了狐皮子,回来给我的乖侄女儿做衣裳,可好?”

有了这番话,长缨相信他了。

毕竟就像凌渊说的,哪里有人会像他这样,拥有着祟高的地位,和睦的家庭,官家的重用,以及对未来日子的规划,还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安排来呢?

事情很快来了。

初七这日她跟姑母一道准备了要做腊八粥的食材,下晌凌晏陪她们去城里官户家做客,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异常。

初八早上她吃药的时候他却进来了,坐在她桌前,眼底有些让人看不懂的凝重。

她问他怎么了?

他笑了下,只嘱咐她好生歇息,而后便走了。

然午饭后凌宴出门前,又把她唤到书房,提到了那件事:“如无意外,就是今日了。

“乖铃铛儿听话,只要听到消息,立刻驾马来寻姑父,可好?

“不过千万答应姑父,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免得你姑母担心。”

长缨重重点了头,还说会给他留腊八粥。

他笑了笑,揉了揉她发顶:“委屈我们铃铛儿了。”

说完,他昂首走了。

一家人等着他回来吃腊八粥,直到夜半还不见人回来,只有长缨心里有数。

她在桌子底下攥着的绢子,已经被手汗浸得濡湿。

约摸凌晨时分,消息来了,他身边的扈从跌跌撞撞地冲进府里,报告了他在城外被官兵围住的消息。

她浑身血液沸腾,虽说好不会有事,但听到他被围住的这一刻,她还是莫名觉得难以接受。

毕竟他对凌家所有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知道的。

她让人牵来胭脂马,领着几个护卫抢在凌渊之前先出门到了城外。

她看到被官兵团团围住的凌晏驾着马傲立在旷野里,四面的火把光将穿着银甲的他映得寒光凛凛。

气氛那样凝重,她将马缰攥得紧紧的,目光停留在凌晏身上一动未动。

“铃铛儿!”

凌晏在喊她。同时也扬手给她挥了个手势。

她心血翻滚,屏气凝神,将他事先交代好的那席话放声说了出来:“凌晏窝藏了钦犯,就藏在凌家位于城西的庄子里!”

她声音放得那么宏亮,就等着能给他解围。

但她万万没想到,他就在这个时候怒吼着冲了过来,人群里飞出好些长箭,枝枝都直指向他心窝!……

第121章 乖,我们回家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长缨望着他,嗓子好像生了锈。

这些事情啊,每回忆一次就如同将她的皮剥去一层,事后那几个月的重病,无不是心病而起。

后来她也就不想了,因为总归还得留着这个躯壳赎罪。

当然后来的后来,她也曾经仔细梳理过,凌晏前后的表现是矛盾的,事前他对她的嘱告充满了信心,令长缨觉得那就是在交代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十年里,她见识过他的谋略和魄力,对他的信心不是盲目存在。

但是当时他的震怒又那么突兀,她至今记得他狂奔而来的速度,那仿佛就是在寻死。

而他之前所有的表现,也像不过是为了使她相信那真的只是一场胸有成竹的救人的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