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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扶摇录(154)

顾淮道:“是。但是孙儿……能让她答应。”

顾老太爷笑了笑道:“听说她是很有主意,胆子也很大的姑娘。这样的姑娘主中馈固然好,你却未必降服得了她。她未必肯嫁给你。”

一个敢靠赌赢几万两的姑娘,顾老太爷生平头一次见。

顾淮道:“孙儿没想降服她,只想与她……与她相濡以沫。”

顾老太爷凝视顾淮,道:“四丫头是不适合你。你自己拿捏着分寸,未成亲之前,不要与人说得多了。色令智昏……不过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顾淮满眼欣喜,道:“外祖父,您同意了?”

顾老太爷点了点头,道:“去。若成了,回来告诉你母亲一声。”

顾淮望着他母亲的牌位,轻叹舒一口气,随即淡淡地弯了弯眼尾。

顾淮回去的时候,早已经饥肠辘辘,夜里吃饭时喝了些酒,胃里暖融融的,略休息了会儿,再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才洗漱了睡去。

次日早上,天不亮顾淮便醒了,小厮按照他平日里的习惯,随便捡了件七八成新的直裰,他皱了皱眉道:“不好看,换一件……沉稳些的。”

小厮换了件墨绿色的暗纹直裰,顾淮换上对镜照了一遍,觉得满意了才出门。

顾淮与舒阁老约在了青石斋附近,一间十分偏僻却宁静的酒楼里见面,酒楼里亭台楼阁,回廊曲折,一眼望不到底。

为掩人耳目,他先进去,在雅间里约莫等了半个时辰,舒阁老才姗姗来迟。

舒阁老今日做了寻常打扮,穿着五六成新的旧衣裳,袖口都有些泛白,他身边只跟着两个其貌不扬的随从,随从四肢有力,下盘稳重,脚步轻快不虚浮,一看就是练家子。

顾淮听到雅间门口有动静,早起身相迎。

舒阁老绕着屏风进来,定定地望着顾淮,他负手而立,面带庄重的微笑,贵气逼人,眼神里探究的意味藏地很深,却莫名使人不敢直视。

若换了旁人,知晓了舒阁老的身份,早该被阁老的官威吓得腿软。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从前只匆匆在街道上,隔着小车窗见过一面而已。

顾淮连忙垂首作揖,恭敬道:“门下学生,拜见中堂。”

舒阁老点头笑了笑,道:“怀先坐。”

顾淮略微垂着眼皮坐下,此次私会,比他想象中还要肃然,舒阁老不是好说话的人,他若轻易答应婚事,必然不能取信于阁老。

第125章 (双更)

舒阁老与顾淮第一次正式见面,阁老言语之间虽很随和,但他的官威着实逼人,顾淮十分小心谨慎,低着头,若非必要对视,视线始终只礼貌地落在阁老的衣领上。

舒阁老眼明心亮,他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顾淮,一是看其言行举止,二是看其相貌。

舒阁老本身是不大重视男子相貌,只是他料想选为沈清月夫婿,姑娘家的会看重外貌。

其实他倒是更中意顾淮的气度。

虽说顾淮是寒门子弟,却无穷酸相,眼神质朴坚毅,这点比他相貌还要出众。

可喜顾淮外形与气质都很好,舒阁老也无可挑剔,心里已将他列为最适合的人选。

舒阁老起初只与顾淮说了些读书人的事,谈一些四书五经里的东西,意为让他放松一些,甚至还故意挑了《尚书》里的内容闲聊。

《尚书》是顾淮的本经,他最是擅长,可以说比舒阁老还精通,顾淮很不错,即便他长于《尚书》,却无炫耀之意,很是克制自己的言语,言谈十分得体。

舒阁老更是欢喜,他眼看时候到了,方问及顾淮亲事。

顾淮微愣,拱手答道:“前几年因家父家母相继过世,学生一直守孝,后来一心应试,家里又没个长辈,亲事至今未定。”

舒阁老笑了笑,这些他早打听过了,否则今日也不会来找顾淮。

他不紧不慢道:“我有一桩好亲事说给你,若你肯,以后便是……便是一家人。”

说罢,舒阁老抬眉瞧了顾淮一眼。

与阁老做“一家人”,这样的诱惑,对于一个初入仕途的寒门学子而言,诱惑甚大。

舒阁老继续淡笑道:“小娘子容貌出众,勤俭持家,聪慧贤明,出身尚可。实乃是一桩良缘,若非怀先才貌双全,风评也不错,我倒不敢将姑娘托付给你。”

舒阁老信心十足地笑看着顾淮。

这样好的亲事,任何人都没有婉拒的理由。

顾淮身子有些僵,微微张着唇,似乎不是听到天大的好消息一时反应不过来痴傻了,而是在想该怎么回答。

舒阁老的眼神也越发探究起来,他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问道:“怎么?怀先可是担心我所说不实?”

顾淮连忙起身,道:“的确。据学生所知,中堂家中并无千金,不知中堂是何意?”

舒阁老脸上的笑意冷淡了几分,道:“虽不是养在我家,却与舒家亲如祖孙,你若同意,待婚事定下,我方可仔细说与你听。”

顾淮做了一个深揖,郑重道:“原是如此。但……请恕学生,不能应答!”

舒阁老眉毛抬动一下,道:“是何故?可是嫌小娘子并非生于我家?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说了将她视如己出,便不会出尔反尔。往后你娶了她,自然也可将舒家当做亲人走动。”

顾淮作着揖,不肯起来,声音有些发颤道:“中堂,学生虽未娶亲,可……可学生心中已有属意之人,现下还未提亲,不过是因有些其他考量,怕唐突佳人。学生非卿不娶,中堂好意,学生实在难从!”

舒阁老嘴角略扬一下,他早听胡掌柜说了,顾淮与周学谦两人,都对沈清月有意。

他压下嘴角,半晌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盯着顾淮的双手,这后生看着稳重,到底还是怕了,否则拇指怎么会不住地颤抖,不用看也知道,顾淮额上肯定有冷汗。

顾淮腰身半弯,呼吸都粗重了一些。

舒阁老冷声道:“我不过有做亲之意罢了,倒没有非要强人所难,你且起来说话。”

顾淮一直起身子,便如舒阁老所料,立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面色也有些发白。

舒阁老又道:“坐下说话。”

顾淮战战兢兢地坐下,紧张得捏起了拳头。

舒阁老不咸不淡地又问了一句:“非卿不娶?”

顾淮声音涩哑,却很笃定地道:“非卿……不娶!”

舒阁老没说话,但他心里清楚,顾淮这么害怕,是因为顾淮知道,今日拒绝了他,便是得罪了舒家。

一个初入仕途的翰林,得罪了阁老,除非熬死舒家人,否则很难出人头地。

舒阁老狐疑道:“你这般死心,莫非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若是,这你无需担心,我自有法子替你解决。”

“不是,是学生心甘情愿的。”

舒阁老“哦”了一声,又道:“世间少有情痴人,心意相通尚不足至你这般专情,难道你与那小娘子……”

顾淮慌忙道:“没有没有!下官敬重她,岂敢有逾越之举!不过是下官性格固执,中堂莫要再探问了,下官心意已决。”

舒阁老缓声问他:“可想清楚了?别是年轻人一时冲动,悔之晚矣。”

顾淮侧身拱手道:“学生活了二十一载,马上都快二十二岁了,虽然年轻,但年幼贫贱,多行鄙事,父母双亡,也算看清人情冷暖,很知道学生今日所为,意味着什么。若学生今日为前途可出卖婚姻,放弃所爱之人,往后……往后未必不能为了前途,抛弃妻子。敢问中堂……可敢将小娘子托付于学生这样的奸猾心狠之人?中堂便是为了小娘子好,也不该青睐学生。”

此为肺腑之言,为人家长,多少也该感动,不再强人所难。

舒阁老确实感动,却依旧道:“听你此言,你倒是端方君子,若把小娘子嫁给你,我倒不怕你会亏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