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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扶摇录(155)

顾淮又从椅子上起来,作揖道:“夫妻之道,并非宾客之道,下官是不会亏待女子,但是下官却无法将她放在心上,于她而言,何尝又不是一种折磨。”

舒阁老灰眉微翘,这后生不光文章写得好,心思也细腻,出身鄙贱又不自轻之人,才有此德。

难得难得。

舒阁老温声道:“你坐下说话,我说过了,没有逼迫你的意思。”

顾淮退回椅子上,脸色苍白,有些难看。

舒阁老脸上带着淡笑,用长者之态度,关怀地问:“怀先,到底是哪一家姑娘有这样的好运气,受你看重?我前些时听说,你去过永南郡主家中,可是永恩伯府之女?”

顾淮摇头道:“不是。她……出身不是很高贵,不过无妨,下官更看重她的脾性。”

舒阁老又问:“那是?”

顾淮抿着唇角,不肯答,像是怕舒阁老以后会为难他的心上人。

舒阁老打趣道:“你今日不说,难道你去提亲的时候,还瞒得住?”

顾淮执拗,害怕舒阁老加害女方,还是不肯说。

舒阁老笑呵呵道:“你总归不会因为我今日一席话,就不娶她了?提前告诉我也无妨。”

顾淮攥着拳头,眼眶泛红,极力压抑他满腔的愤懑、恐惧与不安。

舒阁老自知凡事应有度,顾淮之心可鉴,倒不必再试了,他道:“好罢。既你不说,那就我说。你可想知道我要与你做的媒,是哪家姑娘?”

顾淮摆了一下头,道:“下官不知。既无缘分,中堂不必告诉学生。”

舒阁老笑道:“你当真不要听?”

顾淮肯定地摇了一下头,冷淡道:“下官无意知道。”

舒阁老眼角眉梢都是喜色,他道:“我知道,你想娶的是沈家二姑娘,可是不是?”

顾淮震惊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拧着眉头瞧着舒阁老,毛发都快要竖起来,眼神里带了些防备警惕之意。

舒阁老抬抬手,压了两下手腕,道:“稍安勿躁。我不是要对她怎么样。”

顾淮还是不敢轻信,他身体略微前倾,直直地看着舒阁老,他的靴面轻轻鼓起,双脚紧抓地面。

舒阁老端起茶杯,揭开茶盖,拨了拨水面嫩绿的新茶叶,道:“看来我没说错。”他一扬下巴,望着顾淮饶有深意地道:“可巧我要与你做的媒,便是……”他又故意停顿了一下,笑道:“沈家二姑娘。”

顾淮耳朵动了一下,呆若木鸡,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道:“沈、沈二姑娘?阁老莫不是与下官说笑?”

舒阁老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一本正经道:“未曾与你说笑,是她。”

顾淮双肩瞬间松下去一些,拳头也放开了,手掌心里沁着一层汗,他不解地道:“怎么会是沈二姑娘?下官与沈家二公子颇有交情,这几年似乎从未见过舒家与沈家有过来往?”

舒阁老淡声道:“此事复杂,不宜声张,你先烂进肚子里,不许与任何人说,包括沈家人。待你们成了亲,我再与你细说。”

顾淮眼神滞了一会子,才眨动两下,问道:“好。只是不知道中堂如何出面替我做媒?”

舒阁老面带笑色道:“无须担心。你先回去等我消息,若此事成,你直接去提亲就是。你毕竟是状元,沈家难道还会拒了你的婚事?”

顾淮仿佛明白过来,他道:“中堂的意思是,学生直接与沈家做亲,您不出面,但亲事成后,您愿认下这一门亲事?”

舒阁老满意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若亲事不顺,我自然会襄助你。若顺,皆大欢喜。”

顾淮满心欢喜,起身作揖道:“下官多谢中堂!”

舒阁老笑着提点他,道:“你还是自称学生罢!”

“学生”当然比“下官”来得亲厚。

顾淮改了口,道:“学生谢过中堂!”

舒阁老摆摆手,道:“你去,我尚且有事,若有消息,我再让胡掌柜通知你就是。”

顾淮又作揖,道:“学生告辞。”

舒阁老点点头,等顾淮走后,欣慰地笑着,这一桩婚事实在太好,顾淮不仅才学过人,品性也好,待沈清月一片真心,为了她可以放弃功名利禄,必是可共甘共苦之人。

将沈清月的终身托付给顾淮这样的人,他便是死也瞑目,将来九泉之下面见女儿,也可以劝她放心了。

这一折腾,就快中午了,舒阁老略坐了一会子,他的儿子舒行益与嫡长孙舒良信先赶了过来。

三人见了面,舒阁老同两人道:“怀先答应了。”

两人皆是欣喜。

舒阁老又把他如何试探,顾淮如何表现,说与了二人听。

舒行益不住地点头,道:“如此甚好!月姐儿也算托付有人了。”

舒良信也露出笑意,道:“孙儿也很喜顾六首。在永恩伯府的时候,我便觉得此人不错,不骄不躁,稳重大气。”

舒阁老又问:“他们几个什么时候来?”

舒良信答道:“老二老三还在路上,老三知道要见妹妹,衣裳都换了几套,磨磨唧唧不肯出门,头上擦了油,才被赶着出门。”

舒阁老地点了点头,道:“婚事的事,还不知道月姐儿肯不肯,等她肯了,再与其他几个人说。”

舒良信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道:“祖父,咱们家里人多,妹妹再是端庄大方,一时见了这么许多生人,只怕要胆怯,一会子我们几个先躲后面去。”

舒阁老颔首道:“正有此意。”他看着舒行益道:“你也去,我先一个人见见她。”

舒行益一愣,道:“父亲,儿子也要躲吗?”

舒阁老道:“自然,你长相酷似我年轻的时候,看着有些凶,月姐儿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乍见你我二人,岂不吓得心慌腿软?这还如何认亲?”

舒行益,摸了下自己的下巴,他真的凶吗?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他一个翰林,都多少年没和“躲”字沾上边儿了。

舒阁老很期待见沈清月,笑着捋了捋须,同舒良信道:“也不知道月姐儿和你姑姑像不像……”

舒良信道:“孙儿见过月姐儿,她与祖母眉眼很像,没有什么小女儿家的娇柔之态。”

舒阁老脸色淡然,道:“想来还是与你姑姑像的,估摸着神色不多大像。你姑姑的长的有几分英气,实则心软之极。月姐儿不娇弱很好,很好。”

舒行益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了头。

舒良信小声说了一句:“想必妹妹在沈家,是吃了些苦头的。”

三人默然,舒家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来了,他们一家子,全在这闹中取静的酒楼里耐心等着沈清月。

而沈清月,在沈家被绊住了脚。

沈清月一早上起来,便找好了出门的借口,她准备去禀了沈世兴就走。

可不巧,她去的时候沈世兴不在,两个姨娘说,沈世兴今儿休沐,一早上就被老夫人给叫走了。

沈清月在沈世兴的院子里等了一会子,眼皮子莫名其妙地跳动着,她有些不安,想着今日事多,便不再多等,欲欲方氏打过招呼再出门。

沈清月才从修德院里出去,方氏便趿拉着鞋子,慌慌张张地找来了。

方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瞧见沈清月,双眼一亮,几乎是扑过去,扯着她往修德院里走。

沈清月稀里糊涂,握着方氏冰冰凉凉的手,道:“二伯母,这是怎么了?”

方氏眼眶红红的,顾不得许多,拉着沈清月问两个姨娘,院子里可有能借用笔墨的地方。

姨娘赶忙领着二人进了沈世兴的小书房。

方氏没在书房门口留人,她牵着沈清月,跑进书房,关上门颤声同她道:“月姐儿……老夫人要将你远嫁河间府,那个郎君只是个穷酸秀才,自从十五岁中了秀才,考了九年都不中举人,他先一个妻子病逝,留下一个儿子,家里又有一个泼辣的寡母,眼看着就十分难以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