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弃妇扶摇录(235)

末了他又道:“是怀先命不好,撞上薛家小娘子正好没了,换了谁也会有芥蒂的。是他运道不好,不怪他。”

沈清月默然良久,竟然是这个缘故,真是天意弄人。她喉咙干干的,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事情清晰到了这个份上,顾淮的真心,她丝毫不怀疑了。

她越发坚定了对他的信任。

屋子里安静地过分,顾三抿了一口茶,轻轻地说道:“怀先去了有一会儿了,估摸老太爷该走了,你去找他吧。”

沈清月起身告了辞,跟着三太太的丫头往祠堂去。

顾淮正一个人在祠堂里跪着,老太爷不在。

沈清月独自进去的时候,走到顾淮站着,低头瞧着他,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胡子有点茬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的人。

她想起顾三和三太太跟她说的话,心里酸胀得很,如鲠在喉。

顾淮正看着他母亲的牌位出神,没料到有人来了,他以为是老太爷又回来了,扭头一看,竟然是沈清月。

他讶然一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清月先跪下给顾家的列祖列宗磕了几个头。

顾淮等沈清月磕完了头,从垫子的上站起来,朝她伸出手,要扶她起来。

沈清月握着顾淮的手,站了起来,她记得顾淮的癖好,便收回了手,带着点鼻音问他:“是老太爷罚你了?”

顾淮轻笑着摇摇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道:“胡思乱想什么呢?”

沈清月垂着头,悄悄吐出一口气,道:“我今天去见我外祖父了。”

顾淮倒不意外,从舒阁老拒见他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会这样,他道:“老太爷急着叫我回来见他,我本想今日见过了他再回去见你,没想到你来得这样早。”

沈清月垂首无语半晌,才抬起头,定定地看向顾淮,声音微涩地问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得罪人?薛侍郎的事,我还能替你在外祖父面前解释得过去,可这第二次,又是为什么?”

顾淮嘴角弯了弯,沈清月一字一句都是向着他的。

她信他。

沈清月眼眶发红,有些哽咽地顾淮:“你笑什么!你还没回我的话!”

顾淮敛了笑容,转身看向他母亲的牌位,负手而立,挺拔昂藏,用沙哑醇厚的声音回答沈清月说:“这件事我不做,也总会有其他人来做。朝廷这个时候,需要这样一颗棋子。寒窗苦读数十载,大丈夫不挂吴钩,这时候也不该以福祸趋避之,这是读书人、为官者,都应该做的事。

我知道翰林院里节高者犹存,敢出头的不止我一个。

被罢百官,虽是事出有因,但无不是权贵。

此事由我来做,笔握在我手里,利刃就在我手里。我既可以在折子里表达出‘犹可饶恕’,亦敢表达出‘其心可诛’,不给他们留丝毫余地。

换做别人,我不知道他们头破血流了会不会就怕了,我不知道他们将来失了前途回后悔。但……”

顾淮转过身,凝视着沈清月,诚笃地道:“夫人,我知道,我都不会,不会怕,也不会后悔。因为我的母亲还等着我替她报仇雪恨,因为我的夫人……我也不能让她受人中伤而伤心落泪。”

他的声音愈发温柔低沉,像温暖的阳光,裹着沈清月的全身,令她无比的安心。

沈清月一双发红的眼睛里盈着泪,鼻尖也微红,无论如何,顾淮所作所为,终究是有一分为了她的缘故在其中。

她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值得吗?从今以后,你在京城很难有立足之地了。”

顾淮“嗯”了一声,不加犹豫地温声道:“值得。五城兵马司与永恩伯府和赵家多有勾结,永恩伯府虽暂逃一劫,但赵家和五城兵马司勾结的证据,我这几天已经拿到了手。等吏部审干净了赵家,不怕咬不出永恩伯府,即便皇上要对侯爵们高抬贵手,没有战功的永恩伯,也再难脱身。”

他上前拉着沈清月的手腕,低声道:“只是以后要苦了你。等我母亲安息了。我若被外放去偏远之地,你可愿跟着我?罢了,你若不愿……我弃了小官,跟着顾家做生意去,这样你也不必离京。行吗?”

沈清月一滴滴眼泪掉成串儿,点了点头。

纵是顾淮拿十分中的一分真心给她,她也觉得难能可贵,更遑论顾淮的心意,肯定不止十分之一。

第179章

沈清月与顾淮将这些日的事情都说清楚了。

尽管顾淮行事动机复杂,沈清月还是表示认同和理解。

他们夫妻二人回家的路上,顾淮本一直沉默,忽而又道:“舒家那边,恐不好交代,我本想亲自去负荆请罪,但是你外祖父不肯见我,只能为难夫人领着我去,到时候我与你外祖父细谈,你等我便是。”

他做的事,后果应当由他自己来承担。

沈清月却抓住了顾淮的手腕,道:“不,让我去。这事即便他们相信你不是狡辩,也未必认可你,薛侍郎的事,实属意外,不该苛责。至于后面的事,幸而你没有给我外祖父添别的麻烦,我去说明缘故便是,舒家的态度,咱们强求不来。”

顾淮心中动容,握住沈清月的手,捏在掌心里,声音沉哑地道:“我必须去。你别怕舒家为难我,最坏不过就是现在这样,也没有更坏的了。但我不能在你家人面前没有担当。”

沈清月胸口发热,紧紧地抓住顾淮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热意,她又问道:“老太爷是什么意思?”

顾淮淡笑,道:“不过可惜我的前途而已,但老太爷说,子报母仇,天经地义,我这样,才像是留着顾家的血脉。”

沈清月望着顾淮笑,这样可真好,顾淮不像永恩伯那样薄情寡义。

夫妻二人回到家中,顾淮去洗漱,沈清月吩咐春叶准备带去舒家的东西。

顾淮洗漱了回来,春叶梳着妇人髻,将册子呈给沈清月瞧。

沈清月接了册子,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去。

顾淮坐下道:“准备去舒家的?”

沈清月点点头,道:“明儿我就打算去,你可有空?”

顾淮道:“有。”

夫妻俩莫名沉默着,沈清月开口问他:“你在翰林院,还好自处吗?”

顾淮神色淡淡的,道:“我本就不与同僚深交,眼下不过继续独行,也没什么。”

“陈兴荣呢?”

顾淮笑着道:“他……与我算是君子之交,君子之交淡如水,从前淡,现在淡,往后应该也淡,不会变。”

沈清月笑,不会变就好,她又说:“还有我二哥。”

顾淮此举,招怨是肯定的,但一些有气节的清流,定然是维护他的,沈家二房的人,都不会因此而疏远他。

夜里,夫妻二人行房时,平平淡淡却温柔如水,像茶水褪去第一壶令人惊叹的新鲜芳美,而渐渐留下回味无穷的醇厚。

次日,顾淮和沈清月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一道去舒家。

他俩去的太早了,舒阁老才洗漱了还没出门,想了想,还是见了他们二人。

本来沈清月都打算好了,什么话都由她来说,但见到舒阁老的时候,却还是顾淮先开口揽过话去。

舒阁老昨儿夜里想了一宿,也另有其他想法,脸色虽不大好看,却不排斥听顾淮说话。

有些话他还是不想当着沈清月的面同顾淮说,便起身同沈清月道:“你跟我来。”

沈清月跟着过去,临走前,顾淮还朝她抛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祖孙俩到了书房里,舒阁老用平淡的语气问:“你还带他来做什么?”

沈清月道:“毕竟牵连了您,要给您一个交代。”

“好,你说吧。”

沈清月便将顾淮什么时候知道她身份,薛侍郎与顾家如何结仇的事,以及顾淮后来拉赵家入狱的动机和打算,都说给了舒阁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