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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扶摇录(24)

琴声渐止,沈清月才回味过来,她入神地听完了一曲《平沙落雁》。

大雁志远,能将曲子弹得这般委婉流畅,隽永清新,绝非泛泛之辈。

今日是沈清舟练琴的日子,她的琴技是二老爷沈世文所教,沈清月听过沈清舟的琴声,不是这样的。

沈清月好奇地走过去,远远地看见沈清舟坐在棋房里,屋子里站了许多丫鬟婆子,而另一边则坐着一位昂藏挺拔的男子,他宽肩长臂,身材修长,他的身影也很是眼熟。

她走近一看,果然是顾淮!

难怪了,以他的胸怀眼界,能弹奏出这般意境,丝毫不奇怪。

可是顾淮不是教棋么?怎么也来教琴了?

荷包的事儿,沈清月借用了顾淮的名头算计张轩德,她近日常来同心堂,也怕旁人的闲言碎语,有几日是刻意避开了沈清舟学棋的日子,却未想到,还能看见他。

顾淮似是察觉到了门外投来的视线,他放松双手之后,抬头看了出去。

沈清月有意躲避,她瞬间转身,往上房去了。

顾淮眉头微动,沈二姑娘刚才在那儿站了好半天,是在……偷看他?

沈清月已经快步离开了顾淮的视线,她到了廊下,丫鬟说方氏在书房,她便去了书房见过方氏。

方氏站在书桌前,她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手上拿着干净的毛刷,正在修补书籍,她见沈清月来了,将孤本里破掉的一页纸平整地贴在桌面上,净了手,才道:“月姐儿来了?”

沈清月过去瞧了一眼,便笑问:“这是在补谁的书?”

方氏笑一笑,容色温婉,道:“字、号都不详的人,不过他的诗做的很好,我与你二伯父甚是喜欢,前儿他又有了这位的孤本,可惜残破的厉害,便叫我在家中补一补。”

沈清月没有方氏这样的闲情逸致,她也面上带笑,不再多问,转而问道:“我方才听到琴声了,怎么今儿是顾先生来了?”

方氏有些不大好意思,道:“你知道的,你二伯父有些事挑剔较真的很,《平沙落雁》他总嫌自己弹不好,便不肯教舟姐儿,就请了顾先生来教。”

“二伯父是精益求精,若非如此,伯父的学问也做不了那么好。”

方氏笑色愈深,嗔道:“也就你们小辈给他些面子,他顽固的很。”

沈清月心头微暖,但笑不语,二伯父与二伯母伉俪情深,是她一生一世都艳羡的一对,平日里再细微的事,也都能感觉到他们夫妻之间的恩爱情谊。

方氏在温水里洗好了手,擦净了,搓暖和了才去牵沈清月的手。

沈清月回握着方氏的手,与她一道往次间里去,坐在罗汉床上,摆好笸箩,准备绣东西。

今儿沈清月带来的绣面上已经描好了简单的花样子,丝线也没有那么多,显然不是要学新东西,她一边游刃有余地处理针线,一边问:“伯母,我想找画师给我画一幅画,堂兄可有熟识的画师?”

方氏笑问她:“怎么想起找画师画像了?”

找画师画像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有的小娘子爱美的很,请画师住在家中的都有,不过沈清月从前没有请过画师,如今又穿戴素净,倒不像是要顾画自怜的人。

沈清月道:“常听人说,姑娘家的长大之后一年一个变,所以想把现在的样子画下来,等老了就回头看看,原先长什么样子。”

方氏失笑,道:“你离老还远着呢。”她想到沈清月到底是小姑娘,便是不爱花里胡哨的东西,可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就道:“画师先不用另请,顾先生就画的很好,一会子去问问他,可否为你画一幅画像……不过他未必肯,若是不肯,我便再叫你堂哥替你另寻画师。”

沈清月手上一抖,险些被针扎了手指头——让未来的阁老给她作画啊,她来之前想都不敢想。

第21章 (小修)

方氏说,请顾淮给沈清月作画。

沈清月的画本是有要紧作用,须得画的十分生动好看才行,可惜她手头并不宽裕,肯定请不起有名的画师,借着二伯母的情面,请顾淮作画倒真是上上之策。

好像也只能占顾淮这个便宜了。

不过顾淮性子清冷,沈清月拿不准他会不会答应。

方氏牵着沈清月往外边去,棋房里琴声断断续续,像是沈清舟在练琴。

她们二人去了,顾淮正站在沈清舟的身后,看她拨弄琴弦。

他见方氏和沈清月来了,便走到了门口,朝方氏作了个揖。

方氏微微一笑,道:“顾先生客气,今儿又是有一事相求。”

“请说。”顾淮和方氏的继长子是好友,他并不吝举手之劳。

方氏温声地说明了来意,又道:“不知道先生是否卖画?若是有卖画,可按市价收取画资。”

虽然顾淮在沈家族学教书,还教沈清舟棋艺,但是方氏知道,顾淮双亲先后去世,家中负债不少,他除了生活起居,笔墨纸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极有可能也在卖字画求生。

顾淮顿了一会儿才回了方氏的话,道:“我画人画得少。”他的余光扫了沈清月的手腕一眼,又道:“不过可以一试。”

沈清月嘴角上扬,福一福身子道谢。

方氏笑着命人去准备笔墨纸砚,和颜料,这些东西在同心堂很容易就准备齐全了。

顾淮问沈清月以哪里为背景作画。

同心堂里倒是有几处景致可供挑选,自院门而入,左手边临着院墙便凿了一方小水池,用过的太湖石堆砌四边,取的是京中太液池水,清澈见底,水中养了红锦鲤和翠藻,水池旁则还有几簇细竹,意境深幽,姑娘家的端个小杌子坐在此处,青翠相映之间,会更显娴静温柔。

这是院里妙处之一,另有廊下一溜牡丹,如今正是四月牡丹花期,方氏夫妻二人为了应景才搬了几盆牡丹在廊下,牡丹花开灿烂绚丽,层层叠叠雍容华贵,但养于廊下,做派却不够华贵,应当以雕栏玉砌之处养殖才显富贵。

众人都想,沈清月必会选幽林之中为背景。

沈清月却走到廊下,问方氏:“伯母,我可否折您一枝牡丹?”

方氏微微诧异,问她:“你要手擎牡丹?”

沈清月点一点头,从容笑道:“牡丹富丽堂皇,是花中之王。”

方氏也未阻拦,只道:“你正青春年少,张扬活泼也好,沉闷反而没有意思,你喜欢牡丹倒也好。”

沈清月笑而不语,不是她喜欢,是周学谦会喜欢。

方氏又转身看向顾淮,道:“就劳烦先生了。”

丫鬟摆好了桌椅,放好了用具,顾淮端坐于长桌之前。

方氏自己另折一枝大朵的艳红牡丹,簪于沈清月的发髻上,打量了一会儿,道:“还不够好,你穿的素净了。”

沈清月没想到今儿就能画成,确实没有刻意打扮。

方氏拉着她的手腕子,脸上带着笑容道:“走,去我房里,换件衣裳穿。”

沈清月就跟着方氏进了房间,沈清舟坐不住,也跟了进来。

正好顾淮可以先调一调颜料的颜色。

沈清月个子高挑,方氏有些衣裳,她也能穿。

方氏拿了很多衣裳出来,沈清月怕顾淮久等,随手捡了一件银红的长裙,够鲜艳,正好衬她的颜色。

她往上身上比划一下,转身问她们:“伯母,舟姐儿,这件好不好?”

方氏摇头,重新捡了一件九成新的八幅湘妃色软罗遍地金马面裙给她,上身配同色的通袖短衫,她按着沈清月坐在妆镜前,道:“要描眉,再染一染唇色才好。”

沈清舟挽着方氏的手臂赞道:“母亲眼光真好。”

方氏扭头冲女儿一笑,道:“娘年轻的时候也爱好颜色,只不过如今年纪大了,倒不好同你们小姑娘比。”

所以这件衣裳足有九成新,制出来之后根本没穿过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