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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扶摇录(29)

胡掌柜道:“五日左右。”

沈清月叫春叶付了定金,拿了文契,便将字画留在了青石斋,下楼离开。

等人走了,胡掌柜才笑望着顾淮,问道:“顾公子这是何故?”

明明顾淮就是道山真人,替人家姑娘画了画像,却刻意隐瞒身份。

顾淮解释道:“她是我教书主顾家的姑娘,我不过受人之托替她作画,没有必要告诉她我的名号。”

胡掌柜笑容僵在脸上,顿时不笑了,问道:“她是沈家姑娘?行几?”

顾淮道:“沈二姑娘。”

胡掌柜失神片刻,方恢复了神态,转而道:“那这画,是公子裱,还是我裱?”

顾淮从前在青石斋卖画结实了胡掌柜,后来画卖得少了,便帮忙鉴定真假赚钱,偶尔也帮着裱画。

他想起方才的事,语气微冷,道:“您裱。”

胡掌柜笑着点头道:“也好,顾公子好生举业。”

噔噔噔,楼梯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周学谦在后院和账房先生说完话,便出来找胡掌柜了。

二人竟像是旧识,目光相接,各自一笑。

周学谦手里也拿着一幅残破的旧画,他道:“此来还有一件事央求胡掌柜,家父有一副心头好损坏许多,托我带到京城请人修补,倒要麻烦您了。”

胡掌柜点头应允,道:“我瞧瞧。”

周学谦双手奉过去,无意间瞥到桌上的美人图,目露惊诧,眼神锁在了上边。

顾淮顺手就卷了画,与另外几幅字放在一块儿,动作迅速。

周学谦窘迫地眨了眨眼,将残旧的画递给胡掌柜之后,视线又不经意地落在了那副美人图上。大家作画都是力透纸背,便是透过画纸背面,他也能隐隐窥探几分画中人的仙姿。

胡掌柜略扫了一眼周学谦送来的画,道:“可以修补,不过费些功夫,半个月之后,周公子再来问取。”

周学谦作揖道谢,他喉咙里塞着一句话,却因为十几年的家教素养,始终没法问出口,只得如鲠在喉地告了辞,离开了青石斋。

那画中人生得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

回去的路上,周学谦有些痴痴地想,不知画上人生于何家,倘或能见到真人就好了。

画中人已经到沈家了。

沈清月下了楼才知道,青石斋竟然有后院,而且她正好和周学谦错过了。

沈清月捏了捏眉心,没想到,顾淮竟然与青石斋的掌柜有渊源,真是令人头疼。

她想……顾淮应该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这次去已经闹出了大笑话,看来只好放弃用那个法子去接近周学谦了。

穿过垂花门,沈清月一边走一边回忆前世两位表嫂的好处,周表哥既肯娶她们,必然还是中意她们某些长处,她若能学得几分,至少表哥也会多注意她一些。

沈清月逐渐回忆起来,那两位似乎都很会下棋,都曾是被沈家人拿出来夸奖过的。

想到此处,沈清月脸上缀着笃信而清浅的笑容。

她也很会下棋啊。

沈清月和春叶二人还没回到雁归轩,就被秋露半路给拦下了,她气喘吁吁地道:“姑娘不好了!林妈妈在院子里发作呢!”

春叶马上锁起了眉头。

沈清月从容地问:“怎么回事?”

秋露答道:“林妈妈问您去了哪儿,奴婢们不知道,她听说您出了二门,又未知会家中长辈,便发了脾气,拿院子里的姐妹们撒气。”

沈清月早上和沈世兴一起出去的,并未特地知会谁,林妈妈当然不知道。

她这是杀鸡儆猴,打沈清月的脸呢!

沈清月冷笑一下,想着差不多到沈世兴点卯回来的时间了,便低声吩咐了春叶几句,叫她将人“请”过来。

春叶点头跑了之后,沈清月便领着秋露一起往雁归轩里去,不过她俩走的很慢,眼看着身后已经有人匆匆追过来了,才跨进院了子,就瞧见庭院里站满了丫鬟婆子,林妈妈趾高气扬地训话呢。

林妈妈听见了院门口的动静,见了沈清月进来,回头看了一眼,又扭回头,继续训斥丫鬟们服侍不尽心,不顾主子安危,说她们个个都是失职的奴才,合该拖出去打死!

沈清月秀眉拧着,故作不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妈妈何故发这么大脾气?”

林妈妈这才问沈清月道:“姑娘今儿可是出了府?府里有规矩,姑娘出府,可是要禀报长辈。但三夫人却不知道您出了府,我听说丫鬟们也没去老夫人和大夫人那儿打过招呼。这些个伺候的丫鬟,各个都一问三不知,姑娘你说是不是该统统打死!”

分明指桑骂槐呢。

沈清月柔声道:“林妈妈息怒,确实与她们无关。我今日出府,是为了裱几幅要紧字画,一时心急,便并未交代她们。”

她就是怕林妈妈盯着重霄院的一举一动,才故意没交代丫鬟,省得被林妈妈抓住了她打周学谦主意的把柄。

林妈妈丢了灶上的事,本就是来竭力看管沈清月的,哪知道沈清月躲过她的眼睛溜出去,不知道偷偷摸摸办了什么事,她窝了一肚子的火,板着脸质问道:“字画再要紧,姑娘也不能连规矩也不顾!”

沈清月只好道:“下次若出府,我自会告知林妈妈,这回确实是要紧字画,一时急切就忘了,且饶过丫鬟们。”

林妈妈当然不肯,她骂了这好半天丫鬟,是为了让丫鬟们记恨沈清月连累她们,不是为了让丫鬟们感激沈清月的!

林妈妈微抬下巴,冷着脸道:“看来姑娘还是分不清轻缓。姑娘金贵,自有三夫人和老夫人教养,这些个丫鬟没有看顾好姑娘,根据府里的规矩,却是不容放过,今儿非得打她们几十板子,叫她们知道往后怎么伺候主子!”

丫鬟遭遇不可躲避的祸患,又是被沈清月害的,自然一边怨着林妈妈,一边恨上沈清月。

沈清月心中冷笑,林妈妈还是有些手腕,知道如何拿捏人心。

她掐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怒视林妈妈道:“难道我为了裱父亲送的字画,一时着急忘了交代丫鬟,就这么不能饶恕了吗?”

林妈妈被沈清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嘴,她面子上下不来,一时口快,道:“不能!”

正好沈世兴就进来了,听了个真真切切,原来沈清月早上是去裱他送的字画。他黑着脸,一边大步走过去,一边斥林妈妈道:“你这刁仆给我跪下!”

林妈妈略侧头一看,见沈世兴怒气冲冲地朝她走来,立刻心慌起来,跪下道:“三老爷,老奴……”

她话音未落,沈世兴冲着她心窝子上就是一脚,道:“月姐儿孝顺,你为了这么点儿事儿,就这样大动干戈苛责她?”

林妈妈仰倒在地,根本没有人扶她,捂着发疼的心口,流着泪求饶:“老爷饶命,姑娘出门也未曾同任何人交代一声,奴婢不过担心姑娘安危,一时情急才教训了丫鬟们。”

她这话有两层意思,一则沈清月犯了家中规矩,二则她只是对丫鬟发火,并未苛待沈清月。

沈世兴负手而立,面色铁青地看着林妈妈道:“是我早上带着月姐儿一道出去的,难道我还要事事都跟你交代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你还要打坏她的丫鬟,丫鬟们心里岂不怨恨月姐儿?你到底什么居心!”

林妈妈瞪着眼睛看向沈清月,二姑娘根本没说早上是跟着沈世兴一道出去的,沈世兴又是上衙门去的,她哪里会料到是沈世兴领着沈清月出门的!

她无言片刻,当即反应过来,跪直了认错儿道:“老爷息怒,老奴并不知道姑娘跟着您出门的,老奴要知道,也就不会忧心忡忡了。老奴还不是担心姑娘的安慰,姑娘要有个好歹,老爷和夫人岂不心疼死了。”

沈世兴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毕竟林妈妈初衷还是好的,倒并非故意为难沈清月。不过他都一脚踢过去了,再不妥善处理,恐怕要担上个虐待忠仆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