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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扶摇录(39)

周夫人捧着修补好的绣作出神,沈家也不全然没有好姑娘,还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就是可惜了沈清月这丫头的命实在不好。

修补顾绣一事过后,京城下了一场骤雨,连续两日不止,待到云收雨停,雨过天晴,池塘和雁归轩水缸里的水面,都涨高了一些,添了些许波澜,天气似乎凉爽了一些,少了一缕夏日的燥热。

绿阴遮到廊檐,沈清月穿了件挑线裙,外罩湘妃色宝相花褙子,略施粉黛,容颜娇俏。

她领着丫鬟一道去了同心堂。

顾绣一事,恐怕传开了,她不好跟棋艺一样推说只是偶然赢得,还得去二伯母那边赔罪才是。

沈清月到了同心堂去找方氏,正好顾淮也在棋房里教沈清舟下棋。

她去找了方氏,进去便垂首屈膝,细声道:“二伯母,我来了……”

方氏身边只留了一个丫鬟,她笑吟吟地看着沈清月,嗔道:“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毕竟沈清月那样的绣技,还需要跟她学个什么!

沈清月红了脸,没有起身,诚诚恳恳地道:“侄女实在不知可以借什么之故来亲近伯母,便只好藏拙,以求伯母青睐。我自知此举不可取,不过侄女绝无旁的心思,还请伯母见谅……”

她此言倒是出自肺腑,前世就那样了此残生,真心之人寥寥无几,即便二伯母不能帮她任何事,她也想要亲近二伯母,而且还有四妹妹跛腿的事,一直横在她心头,一日不了,便牵挂一日。

方氏面容婉和,前两日的事,她早就听沈正章绘声绘色地说了,吴氏和赵氏怎么与沈清月针锋相对,如何为难欺辱一个小辈,她早就心中有数。

别说都是一家人,便不是一家人,但凡有些恻隐之心的人,都不看不下去这等事。

何况方氏向来是喜欢亲近沈清月的,不过从前这丫头怕了吴氏,不敢到她这儿来,她才不好主动伸以援手,沈清月清醒过来,知道如何择选前程,她其实欣慰居多。

方氏自认身为长辈,有教导之责,她起身扶起沈清月,温声道:“咱们是家人,你想来我这里,因着你与你哥哥妹妹们血脉相连之故,你想来就能来。”

沈清月眼睛泛酸,血脉相连四个字从前只是听说,却没有真心实意地感受过,如今倒是从二伯母口中切切实实地感知了一回。

两人静坐一会儿,方氏看了一下沈清月的绣技,又问她:“听说你棋也下得很好?”

沈清月道:“棋艺倒是不敢抬举自己,赢了表哥,却有运气在里边。”

方氏若要看她棋艺,必然是叫顾淮来考她,在他面前,她哪里敢称一个“好”字?

方氏果然又道:“听你哥哥说,你那日棋下得很好,虽然有些瑕疵,却也是天赋难得。”

正说着,沈正章进来给方氏请来,见了沈清月在,方才在外又隐约听到她们在谈论下棋的话,便道:“妹妹是在挂怀那日下棋走错的几步路吧?这不正好怀先在此,不如请教他去。”

方氏笑着,好像也很想看一看沈清月的棋艺。

沈清月不忍见他们两人惋惜,只能点了头。

第31章

顾淮在教沈清舟下棋。

正好一局棋罢,沈清舟轻叹道:“又输给先生了。”

沈清月等人进来正好听见了,方氏与沈正章俱是一笑。

屋子里原本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出去了,沈清舟连忙起身迎人,顾淮也朝方氏作揖行礼。

方氏笑道:“先生不必客气。”

沈正章亦是温润一笑,同顾淮道:“怀先,还记得上次我二妹跟我表弟下的棋么?”

顾淮颔首道:“记得。”

“记得正好,那局棋我记得你说有瑕疵,我倒也很好奇,怎么补救,正好棋具皆全,你且与我妹妹博弈一局,指正一二。”

沈清月脑子里尽量地回忆起棋局,唯恐一会儿在他跟前露怯,暴露了别样的情绪。

顾淮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沈清月的手,一想到要跟她对弈,他的喉咙就微微发紧。

他不能再跟她下棋。

顾淮便道:“不必沈二姑娘与我对弈。”

众人俱为一愣,沈清月抬了抬眉毛,心里也猜到了几分,虽然她几次暗里借他之手御敌,却老是牵扯上他,又总叫她看见她牙尖嘴利的模样,只怕他这样的正经人君子,早就厌恶了她这样的小人才是。

沈正章皱着眉头问道:“何故?”

顾淮道:“我未曾忘记棋局,我自己摆出来便是,亦可点评一二。”

沈正章了然一笑,道:“是了,怀先过心不忘,倒是省时间了。”

过心不忘?

也是,她学了他的路子,顾淮怎么能视而不见。

随即沈清月心头一暖,难怪沈正章总是夸顾淮是君子,此话倒是不假,他到底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

阁老就是阁老,目光深远,志在千里,看来这等小事应该不会与她这小女子计较……的吧。

沈清月微笑一下,跟着进了棋房,等顾淮复原了棋局,在她失手的地方细致点拨,果然将黑子气势大大增加,白子虽还是死路一条,却几乎全军覆没,没有敌手之力。

观棋者无不点头赞叹。

沈清月也认真盯着棋盘,心里已经写下了一个“服”字,顾淮将她的棋路修到近乎完美,她正看得入神,耳边就传来他微哑的嗓音:“沈二姑娘以后下棋不需有仁慈之心,总是要赢的,举棋不定,反而拖延棋局。”

他的声音很好入耳,听起来很舒服,因为离得近了,甚至有些余味儿绕耳。

沈清月心中一怔,随后抬眸看着他,屈膝谢道:“谢先生指点。”

顾淮又看向沈清舟,道:“坐罢,再开一局。”

沈清月等人自然不再叨扰,离开棋房之后,却隐约听见顾淮道:“生布棋要留有一线生机,不要将人逼至绝处,否则以你之力,唯恐反噬……”

后面的话,沈清月就听不清楚了,但她的眉毛却蹙起来了,顾淮为何用完全不同的法子教她和沈清舟?

不等沈清月多想,方氏就拉着她进去,替她绣一副顾绣《蝶舞图》,她自不会拒绝。沈正章离开了同心堂。

待沈清月的图绣完了,时候已经不早,顾淮也来辞了方氏。

沈清月心中存疑,稍稍慢了顾淮一步,离开了同心堂,领着丫鬟追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步子快,顾淮才将将出门,还未走远。

沈清月唤住他,顾淮转身看她,态度冷淡而疏离,问道:“沈二姑娘有何事?”

他比她高,要放低视线才能看到她的眼睛。

沈清月福一福身子,以师礼待之,尊重着道:“倒不知先生为何以截然相反之法,教授我与四妹妹棋艺。”

顾淮不加思索道:“沈四姑娘年纪尚幼,学棋在其次,重在为人处世的道理。”他略微一顿,目光落在她瓷白的手背上,嗓音低哑了两分,道:“沈二姑娘不同,遂以不同之法教之。”

虎狼环伺,如何能给人留有余地,自保才是要紧。

沈清月却是神色一滞。

她不同?

他的意思是说,她的心机不同,别样深沉吧。

沈清月未有多言,低头辞别,便领着丫鬟回去了。

——

五月将至,天气渐热。

院无风,柳丝垂,闺人昼寝。微风吹,汗透香,薄衫生凉。

沈清月夜里洗漱过了,躺在床上冥想,丫鬟春叶给她轻轻地打着扇子,絮絮叨叨地说着院子里的事儿,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姑娘,姑奶奶说是要搬出去了。”

周夫人娘家的祖宅已经收拾出来,她和周学谦打算搬出沈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周夫人这些日,除了应允给沈清月的海货,很是往雁归轩送了些好东西过来,有绫罗绸缎,也有姑娘家用得上的一些头面。

春叶还是有些舍不得周夫人走的,她巴不得对她们家姑娘好的人,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