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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扶摇录(4)

沈清月没有回答,反道:“我与张公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们把张公子当自己的亲表哥,觉得可以随意赠送礼物,我可不这么认为!张公子毕竟是大伯母的外甥,与你们并非亲表兄,不要拎不清关系还搬弄口舌!你们两都该罚抄女戒一百遍,好好学一学女子为人处世之道,学一学何为端庄贤淑!”

沈清慧抢着接话:“少装贞洁,你敢说你没送荷包?!”

沈清月沉声道:“若我送了,我用蝇头小楷抄写《女戒》一百遍,自去老夫人跟前领罚。”

众人哗然,蝇头小楷抄写一百遍的《女戒》,手若不残,眼睛也该瞎了。

沈清慧说话不过脑子,笑嘻嘻道:“那我跟你一样!把荷包拿出来吧!”

沈清月顺势把荷包拿了出来,狠狠地朝沈清慧脸上扔过去,道:“红色的,鸳鸯荷包。”

沈清慧盯着荷包震惊地说不出话,两只鸳鸯果然生动,米粒大的圆眼睛十分灵动,分明是顾绣,可不就是张轩德说的荷包……可是,荷包怎么会在沈清月手上呢!

“哎呀”一声,沈清妍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下人乱嚼舌根污了姐姐名声,我真不该听信下人谗言,这样的奴仆合该拉出去乱棍打死!”

沈清月大义凛然道:“你年纪小,旁的事可以因你愚蠢无知轻拿轻放,德性修身之事,我不能就此揭过。你是乖乖认错,还是跟我一起去老夫人面前走一趟?”

沈清妍敛起笑容,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噘着嘴道:“好姐姐,我就随便一说,不过无心之言,你这般斤斤计较做什么?”

沈清月瞪了她一眼,厉声道:“看来你还是不知道德行的重要,我便让春叶去老夫人面前……”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随口一说。”沈清妍紧紧地拉住沈清月的手,当即红着眼眶道了歉。

嫡出的三房里,最不受老夫人宠爱的就是三房,她老人家平常待三房的孙子孙女分外冷淡,沈清妍还没胆子大到,像沈清月一样不怕死地去撞这块冷硬的石头。

沈清月眼神掠过沈清妍的楚楚可怜的脸,又把目光落在了沈清慧的脸上,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是道歉,还是去老夫人面前理论一番?

沈清慧绞着帕子,嘟哝了一句:“对不起……”沈清妍这个嫡出的孙女都不敢作死,她一个庶房所出的孙女,更不会去自找苦吃。

沈清月质问道:“你脑子坏掉了吗?”

沈清慧发愣,不明白沈清月的意思。

沈清月道:“你刚才怎么说的,众人都听见了,现在装什么糊涂?你若不是诚心悔过,只好让老夫人教育你!”

沈清慧张大了嘴巴,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朝身边的人求助。

可是没人替她说话。

内室寂静了好一阵子,沈清慧僵持不下去了,才不大情愿地噘嘴道:“二姐对不起,我抄,我抄便是!”

沈清月顺带扫了一眼沈清妍,道:“十日之内,你们两个要是抄不完,或是找人代为抄写,便是还没真心悔过。我既管教不了你们,此事便只好交由老夫人做主。”

沈清妍瞪着圆眼睛,笑都不笑了,咬牙道:“姐姐放心,我今日受教了。”她死死地盯着沈清月的脸,这时候才察觉过来,她这位长姐,似乎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沈清月淡然地走到自己的绣架前,不再看她们。

少女们刚要散开,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熟悉而严肃的声音,教刺绣的秀娘陶姑姑来了。

陶姑姑年逾三十,十几年前丧夫守寡,膝下无子。她精于苏绣,多年前的一副《鱼虾图》曾被京中显贵之家竞相购买,自此便声名大噪,于宅邸间设私学,教授女子绣技。后来沈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妈妈举荐了陶姑姑,她便不再收徒,只在沈家教习绣艺。

陶姑姑淡扫蛾眉,穿着淡色但绣面精致的马面裙,走到案前坐下,面色肃然,问道:“大清早的,都在吵闹什么?近日教你们的乱针法,都学熟了?”

沈家的两个小娘子没开口,其他的就更不敢说话,纷纷朝沈清月望过去,眼神暧昧不明,意有所指。

陶姑姑看着沈清月,想到这个学生往日的做派,面色微冷,意味不明地训斥了一句:“女子礼中,最重德行与女红,但终究是德行第一。品性不好,女红再好也不为人所喜,勿要舍本逐末,好自为之。”

沈清月拿针线的手顿了顿,随后继续低头刺绣。她记得,陶姑姑一直不喜欢她,托她的福,荷包风波还没完呢。

第4章 (大修)

刺绣技艺中,针法运用尤为重要。

花卉一般用抢针来绣,鳞针绣则易于把动物的羽毛尾巴表现得惟妙惟肖。陶姑姑现在已经教到了人像和风景绣,小娘子们现下用的都是乱针法,也叫锦纹绣。

绣房里,陶姑姑坐了两刻钟后,便下去巡视。

沈清月坐在最后面。

陶姑姑看完所有人的绣面,才像往常一样,随意扫过沈清月的绣面。

一眼过去,陶姑姑便愣住了,今日沈清月竟然绣的不是顾绣,而是老老实实地绣了苏绣!

陶姑姑苏绣一流,也最为推崇苏绣,沈清月今日舍顾绣而用苏绣,让她很诧异。

她神色微变,面目立刻平静,想来是她方才说的那句话,威慑住了沈清月,小姑娘怕她去老夫人面前告状罢!

陶姑姑皱了皱眉,走到前面,高声提点道:“乱针绣所绣的三层,纷乱中亦有章可循,第一层铺色,慧姐儿的线条交叉板滞了些。第二层做细,妍姐儿接色不够和顺……”

接着陶姑姑又讲了其他几个小娘子们错误的点,姑娘们纠正重绣,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下了学,大家收拾好东西都散了,沈清月第一个出了绣房,领着丫鬟回了雁归轩。

陶姑姑仍被学生缠住,指点完,她才随口问了一句:“早上我来时,你们在争论什么?”

沈清慧哪里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心想陶姑姑知道这事也不会怎么样,哼了一声,编排道:“还不是沈清月私送男子荷包闹出来的事儿!”

陶姑姑重重地拧着眉头,面色不豫,更觉得沈清月方才是因为虚心才绣了苏绣,也不知道送出去的荷包用的是什么绣法,可别是苏绣,那才真是玷污了她做老师的名声!

她且按下心思不表,离开了绣房。

小娘子们开始交头接耳,沈清慧紧紧抓着沈清妍的手,道:“日后陶姑姑肯定更加讨厌沈清月,最好给她些苦头吃!”

沈清妍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陶姑姑若存了心想要处罚人,沈清月还逃得过去?

小娘子们都已经开始落井下石了。

沈清妍跟沈清慧二人挽手回去。沈清慧步子又急又快,焦急地跺着脚,催促道:“妍姐儿你快些,回晚了抄不完《女戒》,还不知道沈清月要怎么样闹!”

“知道了,知道了。”沈清妍不耐烦的应了两声,步子却没有加快。一百遍《女戒》,她可不想抄!这件事儿哪里出了岔子,她定要弄清楚!

姐妹二人各自回了院子,沈清月则已经到了老夫人的永宁堂。

永宁堂庄严幽静,院内丫鬟婆子井然有序,沈清月敲门之后,在门外等了许久,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出来道:“二姑娘,老夫人眼下正在歇息,姑娘要是来请安便不必了。”

三房备受轻视,沈清月自然也不受老夫人待见。

沈清月道:“我不是来请安的,我有要事禀告老夫人,劳烦姑娘通传一声。”

丫鬟盯着沈清月肃然正经的脸,犹豫了一下,才道:“姑娘等一等。”

过了一会子,丫鬟才出来说:“老夫人醒了,姑娘进去说话罢。”

春叶暗道,什么醒了,估摸着压根就是没睡。

沈清月依旧道了谢,跟着丫鬟一道进了上房的次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