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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妻(3)

作者: mnbvcxz 阅读记录

皇后和皇上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盏烛台,可他们都已没了剪烛花的兴致。

皇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只好破罐子破摔地沉声质问:“皇后,你为何要罚段清涵?他为民请命得罪了你,你就要动用权柄要他的命吗!”

皇后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他不是还活着吗?一个小小七品官员就敢传审皇后,陛下不要面子,我要。这次若不罚他,以后大大小小的破事儿,岂不是都要来烦我?”

皇上气得脸色阴沉,说:“皇后可还记得,七年前朕便告诉过你。朕予你权柄,让你掌管朝中事务,但你绝对不可对段清涵下手,你答应了。”

皇后说:“陛下,是他惹上我的。”

皇上说:“若朕要你认错呢?”

皇后沉默了很久,轻轻地笑了:“错?”

他明白了,皇上今夜来,不是心疼段清涵,倒是怪罪他行事狠厉,有伤君王威严,来他这儿立威来了。

罢了,罢了。

他们虽是夫妻,但到底也是君臣。

皇上想立威,他依了便是。

想着,皇后缓缓起身,对着皇上双膝跪地,低头叩首做足了谦卑之态:“陛下,微臣有罪,请您惩处。”

皇上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皇后沉默着等他的夫君做出反应。

皇上深吸一口气,说:“朕不是让你向朕认错。朕要你向天下百姓认错,你不该如此惩罚一个不顾自身安危为民请命的好官。”

皇后脸上漫不经心的淡漠终于挂不住了。

他的夫君不止要他卑躬屈膝地臣服于下,还要让他……让他向那个皇上心尖上的段清涵,当众低头吗?

帝后二人就在凤仪宫葳蕤的灯火中僵持着,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两张风华依旧俊美如初的脸都冷漠地僵硬在那里。

很久之后,皇帝伸出手,缓缓抚向皇后的脸。

皇后没有躲,只是闭上眼睛。

皇帝说:“萧皓尘,你是朕的皇后,不是朕的仇人。不想做的事向朕服个软求个饶,很折辱你吗?”

皇后轻轻笑着:“陛下,是我跪的不好吗?”

皇帝说:“朕说的不是这个!”

皇后漫不经心地说:“陛下,阆玉宫有小野猫千娇百媚,明荣阁有大白兔温柔娴静,您若喜欢,他们撒起娇来一定比我动人,您请去吧。”

皇帝猛地发狠把皇后拎进自己怀里:“你那位弟弟,如今也已是弱冠之年,朕有心栽培,要他随戚将军去西北,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心中叹了口气。

又来,又来。

皇帝在他身上使不出劲儿来,又开始拿他的家人不轻不重地威胁起来。

皇后说:“明日我亲自去刑科,向你的心上人赔罪。”

说着,他从皇帝怀中挣出来,扶着额头疲惫地想去榻上歇息。

刚走到榻前,身后忽然一股大力扑过来,狠狠地把他压在了床榻之上。

皇后羞愤气恼:“陛下,我答应向你的心肝宝贝低头了!”

皇帝咬住皇后的脖子,带着一点憋屈的怒意舔弄着,含糊不清地说:“那是两回事。”

这种事,他们已经做得越来越少了。

上次云雨,还是一个月前,皇帝喝醉了跑到凤仪宫撒酒疯,抱着皇后嘟囔你是哪宫的侍人生的这么好看。

那夜之后,皇后气得脸色发青,去绵山上打了半个月的猎才回宫。

第二天,日上三竿,皇后才醒过来。

他最近总是累得很,早朝也不爱去听政,晚上的折子也全让人送到了蟠龙殿。

他是被吵醒的,有人在凤仪宫外吵吵嚷嚷地烦人,皇后面无表情地扶着额头,疲惫地说:“谁在外面炒?”

侍女小声说:“是安贵妃,早上路过凤仪宫的时候被野猫惊了一场,就非要吵着让您出去向他赔不是。吵闹的久了,各宫都来看热闹,奴婢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皇后轻轻冷笑:“我这皇后也算做到头了,阿妈阿狗地都来寻我晦气。”

侍女惶恐不安:“皇后,这……这安贵妃……”

皇后问:“陛下早朝回来了?”

侍女说:“半个时辰前已回蟠龙殿了。”

皇后说:“嗯。”

他推开一点窗户向下看,那位安尚书的宝贝儿子正嚣张地坐在椅子上,少年人稚气未脱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

皇后有些想笑。

安明慎入宫两年,被皇帝宠到天上去,一时间嚣张跋扈风头无量。

可皇上宠他,不过是想利用安尚书的权势与相国一脉抗衡罢了。

皇上任由安明慎在这里胡闹,是想试探他,试探相国一系敢不敢和安尚书一系锋芒毕露地还击。

安明慎自以为得了天大的荣宠,却不知道,他们其实没什么不同。

都是那位君王手中的棋子,如何用,如何弃,都在一国之君的一念之间。

皇后闭上眼睛,说:“去抓只野猫来。”

侍女不明所以:“皇后,这……”

皇后说:“抓只野猫,拿到安明慎面前,斩其头颅,剖其五脏,请安贵妃好好看清楚。”

皇帝不是要试探他吗?

他就做给皇帝看。

他萧皓尘不需要相国一系的势力,谁若招惹他,便是如此下场。

皇上在蟠龙殿批着折子,他的亲信太监走进来,躬身行礼:“陛下。”

皇上问:“怎么样了?”

太监说:“皇后命人抓来那只野猫,当着安贵妃的面斩首剖腹,生生把安贵妃吓病了。”

皇上嘴角露出了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有些得意,又有些遥远的温存。

太监不明所以:“陛下今日心情颇好,是因为皇后生气了?”

皇上说:“朕只是想起当年,朕在将军府与那严公子说笑几句,皇后便气得与朕在御花园中练剑,故意把朕踹进了太液池中。后来朕后宫无数,他却总是和和气气的,再也未曾露出半点不悦之态。朕有时候就会想,皇后和朕到底还有没有半点情分在。他做这个皇后,是不是……只是为了替相国一系把持朝政。”

太监说:“皇后自然是敬爱陛下的,他与后妃们融洽和睦,不也是为了陛下的好心情吗?”

皇上闭目低笑:“朕的好心情,他若哪天肯好好和朕说句话,朕就心满意足了。”

太监识趣地不再多言。

皇上问:“他教训了安明慎,又做了些什么?”

太监说:“皇后去刑部了。”

皇上笔触微停,看向窗外,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太监有些担忧:“陛下,皇后向来有些手段,段清涵恐怕不是对手。”

皇上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问:“银浆鱼之事入京的渔民可都安顿好了?”

太监轻声说:“都已送回去了。”

皇上说:“礼部那个小官派人安顿好了,告诉他,事做的不错,让他在琅州好好种地,明年六月调任兴安府,升从三品。”

太监说:“是。”

皇上说:“给朕更衣,朕要微服出宫。”

段清涵挨了二十杖,在家中歇息的这几天,反倒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为官已经七年,虽是耿直清正,却不是傻子。

有人要借银浆鱼损伤皇后名声,而他却巴巴凑上去当了那把刀。

皇后生气,却也不敢对幕后之人发怒,便拿他杀鸡儆猴,令朝堂众臣看清局势,莫要再触怒皇后威仪。

想明白了之后,他心中却更加愤怒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彼此博弈,却拿百姓的命当做棋子,一人两人说杀就杀说罚就罚,掌中人命,重不如蝼蚁。

段清涵正独自一人在家里生闷气,却忽然有人来传召,皇后到刑部审阅本月案卷,查出了纰漏,要刑科给事中到刑部问话。

皇后掌管刑、吏二部,他要问话,段清涵万没有不去之理。

于是他含着怒意,带着旧伤,一瘸一拐地被家仆扶上马车,送到了刑部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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