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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妾身邀你扛牌坊(118)

作者: 梦中说梦 阅读记录

曾巡抚踱着方步走了出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啊……”

黎县令躬身低头:“大人恕罪,此事确实是卑职太急躁了些。想不到楼老头子历经多年,还是那么难缠……”

“无妨,”曾巡抚冷声道,“只要褚仲坦这案子翻不过来,楼家就永远不会再有说话的机会!圣旨下来之前,你先不要在他们身上费心思了!——一个靠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四处奔走的没落世族,也不值得你浪费时间去对付!”

***

一座小小县城的监狱,自然大不到哪里去。这一下子关了十多个书生进来,立刻就变得满满当当的了。

郑娴儿和小枝一路跟着狱卒走进来,收获了一片温和而恭敬的问候。

这些书生啊,即便是关在监狱里,也不曾辜负了他们在书院里学到的礼节和风骨!

楼阙的牢房是单独一间的。楼闵和另外一个书生关在他的隔壁,另一边却是一个满身血污须发花白的老者。

郑娴儿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得先叫狱卒开了楼闵那边的牢门,送了几碗饭菜和一条毯子进去,笑道:“饭菜都是照五公子的口味预备的,大哥可别骂我偏心。我实在不知道你们也挪来了这边,否则今儿说什么也要拉着大嫂一起来的。”

楼闵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我是沾了五弟的光了。”

郑娴儿跟这位大哥一向没什么话可说,趁他回头招呼同伴来吃饭的工夫,她便忙退了出来,走到了楼阙那边。

此时楼阙早已经听见动静,在门口等着她了。

郑娴儿依旧不与楼阙对视。进了牢门,她沉默地把食盒中剩下的几碗饭菜端出来,又回头喊小枝进来铺褥子。

楼阙忙拦住了她,低声道:“隔壁是褚先生,你把褥子拿去给他,饭菜也分一半过去,我吃不完。”

郑娴儿看了看牢房的角落,欲言又止。

楼阙趁狱卒不注意,迅速地在她的手上握了一下:“你上次送来的那领大氅很好用,夜里铺着一点也不冷,你放心。褚先生年纪大了,又受了刑,我怕他熬不住。”

郑娴儿撇了撇嘴,懒得揭穿他。

她上次送来的东西可不止那领大氅,只不知道又被他送给谁去了!

沉默地对峙了片刻,郑娴儿知道楼阙是不听劝的,只好妥协,又求着狱卒去打开了隔壁牢房的门。

褚仲坦从干草堆里抬起头来,神色平静:“你是谁?”

郑娴儿庄重地行了个礼,低声道:“楼家妇郑氏,问先生安。”

褚仲坦一愣,忽然脸色微变,拖着铁链便要站起来:“是楼家三少奶奶?这……您是贞妇,老夫岂能受您的礼?!罪过罪过!”

郑娴儿忙侧身避让了一下,让小枝过来按住了他:“先生是要折煞我吗!早知道您这儿那么多规矩,我可就不来了!”

褚仲坦只得坐了回去,自己又笑了:“也罢,我就倚老卖老一次!只是三少奶奶可要记着,您的身份不比寻常,就算是下边这些地方官员,也受不起您的礼!唉,如今这世道也算是离着礼崩乐坏不远了,若是在太祖爷那时候,谁家出了个贞妇,那是无上的尊贵荣耀,哪里还会被一个小小县令欺到头上!”

郑娴儿低眉顺眼假装认真地听着,心里却因为自己这个掺假的“贞妇”身份而觉得有些发虚。

好容易等到褚仲坦说完了,她忙叫小枝把带来的褥子放到角落里,又把饭菜摆出来,笑道:“您的学生孝敬您的,先生慢用。”

褚仲坦的眼圈红了红,笑叹道:“桐阶那孩子……唉,他自己怎么办?”

“他还有呢!”郑娴儿笑着站起来,便要退出去。

褚仲坦却招手叫住她,急道:“这一次是老夫连累了孩子们,难得他们心里不怨我,还肯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你回去跟桐阶他们说,必要的时候可以舍了我,保全一个是一个!他们都是好孩子,有着大好的前程,不该跟着我受这份罪啊……”

郑娴儿叹了一声,摇头道:“您这番话我爱听,可是您那帮学生必定不爱听。要说您自己跟他们说去,我可不替您去挨他们的抱怨!”

褚仲坦瞪着眼睛,呆了半晌。

他猜到了郑娴儿会反驳他,却实在没想到是这种反驳法。

——一点都不大义凛然,一点都不忠孝节烈,一点都不符合她作为“贞妇”的形象!

可怜的老先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郑娴儿早已经出了门,不管他了。

褚仲坦只得自己摇头叹道:“唉,天天教他们舍生取义,真到了需要舍生取义的时候,却又盼着他们懦弱一点、自私一点,保全性命多做些好事……”

生命与大义之间的抉择,不期然地落到了自己和学生们的头上,他老人家也确实够煎熬的了。

这时郑娴儿早已回到了楼阙那边。

狱卒退了出去,楼阙便攥着郑娴儿的手笑道:“你是个厉害的,连褚先生的面子你都敢驳!”

郑娴儿甩开他的手,退到旁边朝他瞪眼睛。

楼阙知道她的顾虑,只得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郑娴儿就在他对面坐着,刻意隔开一段距离,生怕被对面牢房里的人看出什么不妥。

楼阙觉得有些好笑:“你什么时候也会这么小心谨慎了?”

郑娴儿低头捡了根干草掐着,闷声道:“我总觉得你的脑袋在脖子上呆得不太稳当,我还是老实点的好。”

楼阙忍不住,笑出了声。

郑娴儿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楼阙恰好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献上媚眼一个。

郑娴儿一怔,随后又撇了撇嘴:“那么丑,还学人家抛媚眼!”

“丑吗?”楼阙大惊失色。

郑娴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黑又瘦,眼圈是青的,眼珠子是红的,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腮帮子上——天呐,这是什么啊?胡子吗?”

楼阙大叫一声,捂着脸退到了墙角。

郑娴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楼阙干脆背转身去,气急败坏地道:“你快走!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郑娴儿跟了过去,笑嘻嘻地道:“你现在才躲可来不及了,我都看见了!”

楼阙又捂着脸转了过来,闷声闷气地道:“最后一次,以后再也别来了!在这鬼地方呆着,只会越来越丑!”

郑娴儿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笑得更加愉快了:“干嘛啊这么在意!怕我嫌弃你啊?”

楼阙毫无形象地朝她翻了个白眼,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郑娴儿沉郁了几天的心情忽然变得欢快起来。她奸笑着凑到了楼阙的身边,低声赞叹道:“你还真有‘以色事人’的自觉啊!”

楼阙忽然伸手把她捞进怀里,重重地按在墙上,吻了下去。

郑娴儿推了一下没推动,想到小枝在门口守着,也就由着他了。

楼阙的手臂勒得很紧。郑娴儿察觉到他的急切和惶恐,只得放松了精神,全心全意地迎合着他。

连日来的惊惶忧惧,似乎只有在彼此气息交融的时候,才可以彻底平息下来。

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安心了。

在牢房里做这种事情简直是胆大包天,郑娴儿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大约已经写了“找死”两个字。

幸好楼阙还算有分寸,很快就放过了她,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唇。

郑娴儿瞪了他一眼,又退得远远的了。

楼阙见状也只得仍旧坐回去吃饭,却又趁郑娴儿走神的时候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下次你来可以不用带饭,我只想吃你。”

郑娴儿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他:“死心吧,在这里你吃不到的。”

楼阙“嘿”地笑了一声,似乎十分高兴。

郑娴儿反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心里直担心这人是不是中邪了。

过了好一会儿,楼阙终于愉快地解释道:“你刚刚说的是‘吃不到’而不是‘不给吃’。所以——你其实还没有嫌弃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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